邻居们再见到小五,小五一件宽大的羊绒大衣裹着纤细的身材,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用发卡挽着。也没穿高跟鞋,就是一双布鞋,脸上也没有涂脂抹粉,不像外面传说得那么不像话。
不过,她手里牵着女儿去小铺里买吃的,买了一大包零食。那些零食,普通人家一次只能买一样,小五买了好多样,一大包零食。
小五家的房子后来翻盖了,院子里的两间仓房也翻盖了,里面装修一新,是小五和她的女儿居住。
但是,忽然有五六年的时间,看不到小五了,只看到小五的大姐牵着小五的女儿去上学。小五的女儿侧脸很像小五,我在胡同里碰到她们,还以为大姐是领着小五走路呢。

大姐离婚了,回到娘家,大姐自己没孩子,就帮小五带着女儿。只是,好长时间,都没见过小五的面。隔了好几年,小五的女儿都上初中了,小五才突然露面,一脸苍白,整个人更加瘦削了,但眉宇间却含着一股冷冷的感觉。
有人传言,说小五在酒店把人打了,做了几年牢。也有好事者在胡同里碰到,问过小五:“你这些年干啥去了?没见到你呢?”小五就一脸坦荡地说:“去外地做生意了。”
有人还故意地问:“你生意做得咋样啊?”小五说:“还行,还有一条命。”问小五的人,多数是男人,品行不怎么样的,要不然不能去揭小五的伤疤。
小五是离婚的女人,又坐过牢,还没有工作,还长得挺漂亮,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就开始打小五的主意。甚至,这些人还聚在小铺门口商量对策,看看谁能和小五处对象。
但是,过了有两三个月了,这些闲人都没动静了,谁也不再跟小五来往。为什么呢?后来,我才渐渐地听说了有关小五的一些事。
原来,这些男人去搭讪小五,都被小五给训了,小五没给过他们好脸色。他们送小五的礼物,也都被小五扔了出去。小五开始打零工,挣钱供女人念书。
小五的女儿渐渐地长大,比小五还漂亮。上高二的时候,出事的,跟同学走了。小五的大姐和小五的妈妈都急疯了,小五在暗夜里静静地站了很久,然后,小五对妈妈和大姐说:“她不会有事儿的,没钱就该回来了。”

女儿离家出走前,拿走了小五包里的钱。半个多月后,女儿在一个夜里,悄悄地走进家门。大姐和妈妈都很担心,担心小五把女儿打坏。
但小五没有打女儿。小五对女儿说:“我干了一天活儿,累了,关灯睡吧。”女儿怯怯地走到小五的床边,低声地说:“妈,我错了。”小五淡淡地说:“你没错,我们每个人走的路,都没有错,只是,你走的每一步,都要自己承担起后果。”
第二天,小五关了手机,领着女儿坐上火车,据说去了很远的地方,去参观了北大和清华。一路上,小五什么都不说。回程的时候,她女儿却一个劲地说:“妈,我要好好学习,我要考北大。”
小五的女儿后来果然学习很努力,不过,没考上北大,考上了吉大。毕业后工作不错,小五算是放心了。
但也放心不了,人世间的苦难啊,小五还没有受够呢。小五的父亲瘫痪了,小五和大姐伺候了5年多,期间的艰难,不用说,家里有不能自理的老人的,都能知道是什么情况。
后来,父亲过世了。是小五给父亲擦拭身体,穿好衣服。据说,小五一个眼泪都没掉。大家说小五狠心,但也有人说,小五的眼泪可能都流尽了。
小五的母亲88岁的时候,摔倒了,再也没有起来,送到医院抢救了半个月,也没有救活。
那天,外面飘着鹅毛大雪,雪片在风雪中飞舞着,像孤独的舞者。小五站在窗前,一直默默地流泪。
后来,小五家搬走了,她再也没有出现在胡同里。这条胡同,也老了,路变窄了,房子变矮了,天空却越发地辽阔了。是我们长高了,看过去的一切都觉得窄小低矮了吗?
胡同两侧的树木,却还郁郁葱葱,树影下,似乎还依稀记着小五走过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