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妈,你这个老貔貅肚子里有多少货?
他开始摸底了,他开始伸手了,他不知道他从幼儿园到高中到大学已经把我们从咽门掏到肛门,在他的世界里父母就是一只金貔貅。
抠着日子抠着他,好像他永远没有满足过,年轻人的欲望啊,太深太长了。
他坚持要开火锅店,坚持要加盟,我们两个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他都当做是、打击他,打击他的梦想,打击他的理想,用冷言冷语给他起飞的翅膀浇凉水。
他用各种办法磨,他在外面潇洒充大,在家里无赖到无底线,甚至以生命来威胁。
他是我们的独生子啊,我们就他一个独苗苗,听过的,听说过的,那些自私自利的孩子以死亡戳伤父母的事件太多了。
我们妥协了,房子抵押了四十万,每个月还款七千,我们两个工资加起来刚好够还款的数字。
你说,他是不是来讨债的,他早算好了账,他早就知道我们会妥协,而且他早就设计好了一切,三个人投资一百万,他四十万,其余两人每人三十万。
钱到手后,他变了,变了忙碌变的很有责任感,不分黑天白夜的忙着装修,忙着赶时间开店。
那一段时间我们把自己的眼睛蒙住,也开始帮着给他画气球,希望开店时盛世欢歌,客流如云,我们几个父母忙着,笑着,梦里都在帮忙,都在累,累的满足,满足的笑。
第一天不错,客来人往很热闹,我才发现年轻人也有人情世故,他(她)们三五成群来捧场,超级大的发财树摆满了店门口,摆不下放在道牙上,警察上门了,环卫工上门了,我家那个和寒阳的爸爸搬来搬去,搬来搬去换地方,然而他们很乐意很开心。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事业了。
好景不长啊,盛世在零落,一天不似一天的惨淡着,我看见他有压力,我看见他胡子钻出下颌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我们不只是压力,我们有心疼,心疼他的压力和焦虑,心疼钱一天天的流失像水一样流失,怕他焦虑,怕他撑不住那透明的玻璃心。
而唯独顾不上自己那颗失望、失落,面对他的失败用我们这底层无力的肩膀来面对哀伤。
不是顾不上,是不敢面对,不敢面对四十万的欠债,不敢面对万一还不上我们将流落,流落异乡还是流落街头的下场。
我还有个眼睛不好的妈妈活着,他还有个卧病在床的爷爷等着他爸爸,等着他爸爸去孝顺。
我们是俗人,是势力不孝的俗世的人,给父母精打细算的孝顺着,给儿子却不计后果的奉献着。
半年后终于房租到期了,没钱续房租,挂出去转让的牌子不给力,也有几个落水的人想抓住救命稻草的贪婪,转让费太少了,少的不够救命稻草的份量。
然后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房租到期房东不像他们的父母,铁面无私要么续交房租要么滚远。
他们就滚出来了,没滚远,滚到家里。
我不知道其他两个的家长怎么想,我不敢埋怨不敢说重话,每次还要看他心情问他吃什么。
他的心情太低落了,头发能梳小辫,他却任由乱发盖住半边脸,我想他是羞愧了,像鬼见阳世的人那样遮掩着,遮掩着他的失败愧,其实是他在羞愧自己,自己的脸面。
然而他愧对是自己的雄心被穷人打败,他以为他一帮姐们哥们一月十来次火锅啤酒,漠视痔疮挑衅,漠视父母的精打细算小日子熬出来的油。
他愧对的是自己失败后无法见众生的尊严。
好在他开始上班,又开始换单位,一言不合就换单位,有时候甚至因为我一句话:让你加班你就加吗,我都希望一月有几个加班,一月能多出一点是一点……。
他说:你们这代人坏了社会风气,奴性,惰性,领导说啥就是啥,不懂得保护自己……。
我俩就吵起来,我边吵边穿鞋,早点出门去打工,(退休后做宿管)而他来了一句:不去了。
我上班时心里隐隐有担忧,这孩子会不会又不干了,这份工作再不干,那可没什么工作他能干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