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下的那一瞬间,仿佛跌入我的梦境,至今我好像还没有从这个噩梦中醒来。在那个午夜的至暗时刻,你把一个军嫂的生命永远定格在58岁的年轮上。
星光闪烁的夜晚,我独坐窗前,思念的潮水在胸中奔涌。
认识你,也许是我人生偶然中的必然。从长江北岸的苏中水乡入伍时,我已是大龄青年了。在军营这所大学校里,因为有了成长的沃土,我在新闻报道方面的特长得以发挥,被破格提干,并很快被人民海军报社看上了。社领导在电话中得知我还是单身时,很温暖地对我说:“你来报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找对象。”于是,26岁那年的秋天我一到报社,采通处的领导就带我在北京相亲,一下子给我介绍了好几个。不知为什么,虽然那些女孩都不错,可我总觉得不合适。
原来,我心中有个结打不开。我是母亲48岁生下的,父亲积劳成疾去世早,是母亲用全部的爱拉扯我长大。我参军远离家乡时,她已经69岁。不久,她身边唯一的孩子、我的小姐姐也出嫁了。每当想起母亲在风中飘动的白发和孤独的身影,我潜意识里就希望能在老家找个对象好陪伴她老人家。于是,最终在家乡亲朋好友的张罗下,我与你相识。你悄悄地告诉闺蜜说,打你第一眼看到穿海军制服的我就喜欢上了。但单位有同事不解地问我:“调到北京部队大机关工作多不容易,怎么还回老家去找对象?”我说这样心里踏实。
那时,你的家在镇上,我的家在乡下,家庭条件悬殊,但你愣是不嫌我穷。你是家里的独生女,并不会干家务,可来到我家里什么活都干,连吃饭都比在自己家里多,把我老母亲高兴得满脸绽花。
那年春节期间,当一辆自行车把你驮到我乡下的草屋,你便成了我的新娘。没有别的姑娘嫁娶时的风光,你却毫不介意。很快,我回到北京,你仍在镇上的单位上班。那时,一周只有一个星期天可以休息。可每到周日放假时,你必定会带着一堆好吃的,骑着自行车,在乡间泥泞的小道上奔波10多里,去看望年迈的婆婆。每个星期日,我的老母亲总会站在桥头和路边,翘首等待小儿媳带来的快乐。即使刮风下雨,你也风雨无阻,因为你明白你是代表我去看望老人的。即使你怀孕期间出现强烈的妊娠反应,仍然按时去看望母亲。有人看你在路边呕吐,才知道“那是朱金平的媳妇儿”。冬天来了,你又给母亲做了羽绒服,老母亲心里感到特别温暖。结婚6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半年。只有来来往往的书信,成了彼此情感的寄托。我探家时,孩子不认识我,却悄悄告诉幼儿园老师:“我们家还来了个爸爸呢!”虽然我对家里照顾极少,你却无怨无悔。
1992年的春天,在组织的安排下你随军来到北京。一旦工作稳定了,你就让我把老母亲接到北京来住。老人家生过10个孩子,尝遍了人间的所有苦难。来到北京,三顿饭你给老人做,早上烧好洗脸水端到老母亲跟前,晚上又把洗脚水端来,还帮母亲洗澡、洗衣服,并带着母亲逛公园,到天安门广场参观,老母亲说她一辈子没有享过这样的福。老人离开北京时,你倾家里所有,给老人买了回家的飞机票。回到家乡,老母亲逢人就夸小儿媳好。
后来我调到解放军报社,住房条件进一步改善。搬新家之后,你第一个想到的仍是把老母亲接过来住。于是,母亲92岁那年再一次来北京,你像保姆一样伺候着老人家。可她只住了几个月,就闹着要回家,说是自己不能这样享福,家里老房子需要她照看。
母亲回去后,心却留在了北京,时时记挂着我们,念叨着小儿媳的好。她在过了100周岁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恰恰是你的生日。噩耗传来,你泪如雨下。我说老母亲选择这一天离世,也许就是为了纪念你的好。
对于独生子女的你来说,早把照顾好老人当作自己的本分,对待自己的父母更是如此。两年后,当你在家乡安葬好因患癌症去世的父亲,就把自己年过八旬的母亲带到我们身边照顾。一次,当你带母亲去医院看病时,才从她嘴里得知一个惊天的秘密:你原来不是她亲生的,你是从育婴堂抱养的。但你一如既往地善待养母,下班后常常挽着老人的胳膊散步。院子里许多老同志见此羡慕极了,说现在还能够挽着父母亲胳膊散步的孩子不多了。你的孝心无形中感动了大院里的许多人。于是,经过各部门层层推荐,你被评为北京市西城区的“孝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