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很小的,当代年轻人们听后可能有些不以为意的事,但倪虹洁记了很久很久。倪虹洁把这种差异归因于时代不同,「情感沟通」、「正面反馈」,诸如此类的词语,在倪虹洁那个年代并不被重视。
父母从未夸过她漂亮,当然,也没夸过其他什么。哪怕后来去拍了婷美广告,「第一美胸模特」的名号掉到她头上,家人们也只觉得尴尬。每次全家坐在一起吃饭时,电视播出这个广告,整个饭桌就会突然沉默,直到它播完,气氛才恢复如常。就连倪虹洁演了祝无双,父母也像没有这件事一样,不说什么。有次看到爸爸在看电视,倪虹洁顺口说,「诶,那个什么什么台好像在放我演的《双刺》」,爸爸也只是「哦」了一声。
倪虹洁在《武林外传》中饰演祝无双
前几天在上海,倪虹洁工作完顺路回家放琴,回去时爸爸正好在吃饭,埋头吃着,自始至终没有问她一句饿不饿。放完琴,倪虹洁怕爸爸责备她没待几分钟就要走,就主动解释说楼下还有工作人员在等。没想到爸爸听完后却很严肃,质问她,「那你就不能先回酒店一趟嘛,还让那么多人等你。」她当时有很多话想解释,但最后一句都没说。只是等到进了电梯,才忍不住偷偷哭了。
倪虹洁聊起这件事时,一直相伴在身边的助手很惊讶地问,「你竟然哭过?」
没有人发现她哭了,她的伤心要在电梯运行的几十米位移中消弭,仅仅能停留十几秒的时间,在回到保姆车的那一刻,她就在笑了。
如果不是今天说起,除了她本人,没人知道这件事。当然,还有很多事别人也不知道,比如她现在最不喜欢吃螺蛳和豆子,最讨厌的家务是刷碗。
这些都是小时候干活儿的后遗症,但她从未跟家人提起过。她早已习惯于不去表达。在她对亲情的认知中,奶奶与姑姑是长辈,养她已算尽了责任,就算她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应该提出。她们对倪虹洁采用的那套教育方法,可能有点严厉,但没什么问题,她只需要听从,不需要表达,毕竟长辈们也是这样过来的。
「哎呀,怎么气氛这么奇怪啊,那个年代的孩子不都这样嘛!」倪虹洁笑着说,「他们已经很好了!好吃好穿把我养大,已经尽到养育的责任了。」
倪虹洁的第三种笑
1999 年的初秋,倪虹洁领证了。他们例行办了婚礼,在苏州汽车站旁边的婚纱城里,花两百块钱买了两套婚纱,一套红色一套白色。
丈夫比她大 7 岁,看起来很靠谱,某种程度上代偿了她小时候缺失父爱的遗憾,她对他依赖又信任。倪虹洁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好像没什么 " 爱 " 的感觉,但有个人能为她做决定,就足够让她安心。
刚开始日子还不错,丈夫会做饭,人也蛮有意思。他们一起去徒步或露营,开车时,他们的手会交叠在一起。
日子一天天过着,婚前未察觉的种种,在婚后生活中逐渐显现。倪虹洁发现丈夫好像有点大男子主义,勤奋、努力但极好面子。他时常说希望倪虹洁能成为一个清闲的太太,不再去辛苦工作。也许正因如此,他有些焦急于发展自己的事业。
不久后,丈夫想买一艘船做生意。倪虹洁觉得上海作为港口城市,船运似乎说得过去,况且丈夫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她理应支持。于是她把演戏攒的钱,加上将妈妈早年买给她的上海的房子卖掉,凑了三百万,交由丈夫发展自己的事业。
因为经营不善,船的生意成了一个窟窿,手里的钱尽数撒进去也堵不住撕裂的口子,于是丈夫开始拉着她去各处借款。这时候明星效应起作用了,银行职员跟她说,你拍的电视剧我们都看过,来来来借给你。倪虹洁就挨个签字了。
从那时起,生活就像始终向下的彭罗斯阶梯,跳不出一直下行的悖论。经济上逐渐债台高筑,婚姻自然随之出现问题,他们的争吵愈加频繁。而这时,孩子降临了。那是 09 年,倪虹洁三十多岁,好像是该有个孩子,而且又没什么戏约,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一个孩子,这段婚姻可能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于是没有什么犹豫或拉扯,倪虹洁就决定成为一位母亲。她怀孕时,家里几乎没什么钱,她淘 50 块钱的打折裤子,丈夫却在牌桌上一晚输掉 1 万多,他们因此大吵了一架。
生完小孩第二年,倪虹洁去拍了《武林外传》电影版,尚敬导演对她说,「你变木了,没有以前灵气了。」她没有反驳,嘻嘻哈哈地应付过去,却在下戏后一个人闷在酒店哭了很久。她太久没有面对过那么多人了,导演说完「预备开始」之后,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反应也总是慢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