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登台演出,她都在心底想象:有朝一日,要让台下观众为她而来。
龚琳娜做到了。
大学毕业后,她如愿进入中国民族乐团。
唱歌,拿奖,一路晋升。没过几年,就在北京买了房。
年少有为,人生得意。
然而,龚琳娜一点都不开心。
那几年,演出密集,她常年飞往各地演出。
所到之处,人声鼎沸,观众将舞台围得水泄不通。
她脚踩高跟鞋,脸上妆容精致,身着华冠丽服,在万众瞩目中登场。
众星捧月,好不气派。
龚琳娜只觉得虚伪。
民乐团,千人一声,只有共性,没有个性。
但最关键的,是假唱泛滥。
很多次,她被要求假唱。
手里拿着没打开的话筒,耳畔响起预录好的音乐。
有时演出临时,来不及背歌词,龚琳娜开始自暴自弃:" 反正都是假唱,不背也无妨。"
于是,她仰起头,做足表情,用话筒挡住嘴,着力表演声情并茂。
一曲过后,掌声轰鸣。
龚琳娜却陷入迷茫。
台下那一双双崇拜的眼睛,如同刀子,直往她心上戳。
戳得她万念俱灰,痛心入骨。
" 他们在崇拜一个骗子!"
而后,她不停问自己。
过去所有的努力,只为今日造假吗?
几番发问,唤醒了龚琳娜的良知。
" 够了!我不要做没有灵魂的木偶。"
只是,放弃谈何容易?
铁饭碗工作,人人趋之若鹜。
再者,母亲望女成凤的念头,还没着落。
可化作失去灵魂的赚钱机器,龚琳娜又不甘心。
举棋不定之时,她认识了老锣。
这位来自德国的友人,说话干脆直白。
相识之初,一开口就打中了龚琳娜的脊梁骨:" 假唱好恶心。"
她没生气,只觉得诧异。
身边的家人好友,都知道龚琳娜在假唱,但从没人把这当一回事。
大家都认为,这是铁饭碗,能挣钱,假唱又不会少块肉。
只有老锣,用像针一样的话语,精准扎中她的穴位。
龚琳娜醒了。
不就是一份工作?辞了便是。
另一方面,老锣对中国音乐的执着,让她羞愧。
外国友人尚且如此,假唱的自己,怎能对得起学习民族音乐的初心?
老锣的音乐理念,令龚琳娜着迷。
她的行腔走韵,亦让老锣沉醉。
很快,他们走到了一起。
音乐、精神、感情,各方面的重叠。
一起打造 " 中国新艺术音乐 ",延续音乐生命,成了龚琳娜的新目标。
归零重来,谈何容易?
没有一家唱片公司,愿意为他们出专辑。
在他们眼里,这样的音乐太过前卫,没人敢冒这个险。
北京待不下去了,老锣带着龚琳娜,撒腿就要往德国跑。
眼见女儿丢了饭碗,失去舞台,还要被这老外拐了去,龚琳娜母亲暴怒:" 等着看,我不相信你们能幸福。"
事业遭遇坎坷。
爱情受到诅咒。
眼前只有一条路:去德国。
龚琳娜思忖万分,还是去了。自此,与母亲的关系一泻千里。
德国,也不是想象中的伊甸园。
没有花团锦簇,也非一路坦途。
语言隔阂为其一。
关键是缺乏舞台。
于是,居住在乡野田间的他们,一逮着机会就往外跑。
小剧场演出,观看人数寥寥,龚琳娜仍局促不安。
她太久没有以 " 真实 " 示众了,一登台,紧张成筛糠样。
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唱了三次。找不着调, 连连破音,几度造成灾难现场。
老锣安抚她,没关系,观众不会反感你的真实。
龚琳娜又继续唱。释放几分天性,将自己完全打开。
这一回,她找回了音准,也找到了自己。
有了这次经验,龚琳娜更疯了。只要有演出,她便敞开了唱,在台上恣意撒欢。久而久之,观众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