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采访过一次余秀华。
先是小规模群访,接着是专访,前后加起来,近距离观察了她两三个小时。
她当时给我的印象是,一个聪明的坏女人。
这里的坏不是法外狂徒那种坏。而是说她踹翻传统女德,不是男人规定的好女人。
工作人员向她介绍在座各位,是哪哪家的记者,她看也不看,出口成脏:
男记、女记都是妓。
我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被逗笑。
想起以前采访某云社的某位爷,进门先眯缝小眼睛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来回扫视你,才是真恶心人。
余秀华不是,她把 " 爱他妈谁是谁 " 贴脑门儿上。
大概因为她自己从小就在弱势一方,时时被审视,或者干脆说歧视,所以更不把社会标签放眼里?
职业、背景、长相、财富 …… 统统去他爸的?
不知道,我乱猜的,我也不想神化她。
她跟她杨槠策刚在一起时,即便是祝福她的人,好像也默认,小男人一定是图钱去的。
可我总觉得,余秀华不花钱也能睡到男人。我能在她身上看到性张力。
该用哪个词来形容这股张力呢?
想了好几个小时,还是最俗的那个最贴切——热情。
对离婚的热情,对骂街的热情,对性的热情,可以统称为对生命的热情。
对好人、坏人、男人、女人,天地万物有热情,嗓子眼儿里有团火想往外喷的人,才能写诗。
说得阳春白雪点,写诗让她找到了呐喊心声的出口,声音向外轰又传回给她自己,让她找到存在感,让她自由。
往俗里说,写诗让她有钱,有钱到足以包养起一个小男人。
好多人总拿她当弱者,自以为是要同情她,大可不必。
《摇摇晃晃的人间》里有那么一幕,不知道谁开了场余秀华作品研讨会。
会上有个男专家煞有介事地分析余秀华的诗里全是爱和怕。
说她特别想得到爱,又觉得自己不配,真令人心酸。
电影这段剪得很妙。
那个专家在那儿输出 " 余秀华可怜没人爱 " 的同时,余秀华自己正跟左手边的男人打情骂俏。
那男人长得不赖,叫上她去拍大合影,余姐撒娇:你跟我一起拍,我才去。
再补了一句:我好幸福啊,有你坐在我旁边。
我采访余秀华那个下午,就是《摇摇晃晃的人间》的主场。亲眼见到她怎么撩导演。
先是拆台、唱反调,妙语连珠,怼得导演一脸认栽式的笑。
导演正跟我们说创作心路,比如第一次见面送她本《悲惨世界》,因为听说她想看;
比如不想让余觉得自己目的性太强,所以初见面时,没聊拍摄,只是真诚地向她表达自己之类的。
余秀华脑瓜转飞快,特别会抓重点,每每在话锋关键处打岔:
" 我根本没开那本书,我早看过电子书了。"
" 我才不记得他是谁,家里整天乌央乌央一群记者,哪顾得上他们,我就随便他们拍。"
说完又马上把身体转向导演,一脸坏笑,假装耍赖不认账:
" 因为导演老是跟着我,我特别愿意交朋友,他又长得很帅,所以就慢慢地,他老是跟着你,我是被迫拍的。"
我不知道私下里余秀华是不是也爱逗弄导演,反正我从范导当时的表情里读到了三个字——又来了。
他没有接余秀华的话茬,直说现场还有很多帅哥,你快看看。
然后把话题转回一本正经:最重要的是我认认真真地研究您的诗歌,在这个层面上交流得比较深入。
我总觉得这种肚子里全是才情,脑袋里全是鬼主意,满嘴花花,特别敢撩的女人,比单纯的长腿、大胸、黑丝袜,更性感,更得劲儿。
当然我对她,是女的看女的。直男八成不会认同。
所以余秀华总是一面用诗歌和没遮拦的嘴,坦诚欲望。
一面又在采访里悻悻然说男人都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