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交通越来越便利，我们兄妹都买了车，带母亲出门，每隔一会儿都会问她要不要上厕所，她对出门的恐惧才慢慢减少一些。
母亲顺产生过 4 个孩子。
大哥被 "75 · 8 洪水 " 夺走了性命，侥幸存活人间的我们兄妹三个，都生于贫穷且粗粝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月子里吃包红糖或吃俩鸡蛋，对母亲这代人已是奢侈。
养育之苦和生计之难，在母亲身上留下了诸多疼痛和羞耻的记忆，直到今天还在午夜惊醒时折磨着她。
被折磨的，又何止母亲一个人。
微博上有个年轻的医生，分享她的治疗日常时说，有个生育过 4 个孩子的 56 岁的阿姨，穿着得体，举止干练，来找她治疗尿失禁。
体检时，她发现阿姨内裤里垫了一条薄毛巾。
阿姨面露羞耻，解释说，简单的站起和坐下，她都会尿失禁，又耻于寻医，为避免在公共场合出丑，就不分寒暑地在内裤上垫条毛巾。
这一垫，就是 15 年。
一来可以阻挡咳嗽一下就会失禁的尿液，二来可以防止尿骚味的扩散，生怕别人闻到。
尿失禁，是这位阿姨的生育之痛，也是她的隐私之耻，折磨了她从盛年到衰老整整 15 年的时光。
她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因为最后她摆脱了羞耻，也不再隐忍，走进医院，摘掉内衣里那条不为人知的毛巾，决定直面自己的顽疾。
而有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老家亲戚中有个长辈，因为生过 8 个孩子而子宫下垂。
每当她蹲下干农活时，脱落的子宫就会从下体里垂下来。
即便如此，她也未曾告诉他人，更不要说去求医。
她的 8 个孩子，夭折的夭折，痴呆的痴呆，光棍的光棍，远嫁他乡的远嫁他乡。
后来，农村有了医保，乡下人不再讳疾忌医，家族里进城工作的女子们听闻她的痛楚，决定带她求医治疗时，她又被检查出肠癌晚期。
病情发展得很快，她的大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溢，整个人瘦的只有几十斤，在癌细胞的疯狂进攻中，她病死在床上，葬于故乡的山水田地间，化为一抔尘土。
正是她的遭遇，让我对那些月子里或生育后，因身体疼痛而不被善待，最终愤而离婚的女性，多了悲悯——
4
我们不需要被讴歌，我们只希望被看见
有个女读者给我来信，说她离婚的原因是，生孩子后侧切的伤口恢复很慢，一碰就疼。
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是疤痕皮肤，且对疼痛特别敏感，需要半年乃至一年的恢复期。
她急于过性生活的丈夫，一边抱怨她 " 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儿，就你疼 "，一边在她的孩子刚满 2 个月后，就出轨了别人。
她抱着幼小的孩子，坚决要离婚。
婆家人劝她再给男人一个机会：" 你刚生孩子，他有需求，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他？"
她跺着脚，怒怼回去：" 既然我的疼，在他的欲望面前不值一提，我又何必和他过下去！"
为什么月子里的仇，女人会记一辈子？
因为一个女人最脆弱最疼痛的时候，你递来一把刀子，还是一捧温柔，她都会刻骨铭心，并在往后岁月里加倍偿还。
令我泪目的另一个故事是：
有个老朋友剖腹产生下一对双胞胎后，患上了严重的肠梗阻。
时不时肚子绞着疼是一方面，最尴尬的是，因为肠道不通顺导致肚子里废气郁积，她突然会屁特别多。
有时候在公共场合，她不受控制地放屁，这着实让她尴尬。
但只要她丈夫在身边，就会主动替她揽下这个罪名，或者替她解释：" 对不起，我老婆患有产后肠梗阻，她很辛苦，多多体谅。"
丈夫不仅从来没有嫌弃过她，而且带着她去北京和上海看专家，想尽一切办法减轻她的病症，减少她的痛苦。
她的双胞胎如今 5 岁了，她的病并没有完全根治。
就像很多家有俩娃的妈妈一样，她有时也忙得脚不连地、崩溃焦虑，但因为丈夫的陪伴和接纳，她比其他女子明显又多些舒展与平和。
" 我有种被他看见的值得。" 她说。
是的，什么是爱呢？
爱不过是，被全世界忽略也没有关系，只要被你看见，我就觉得一切很值得。
而今天，我写的这些生育之苦，只是寻常女性能够承受的悲欢。
还有多少女性，因为妊娠期的各种危症急病，死于生育之中，逝于生命之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