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给宇文泰的信中,他还发挥自己的文人本色,引用《左传》中鲍叔的名言:“子纠,亲也,请君讨之”,让对方放心出兵。
宇文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还有这种好事,他迅速派尉迟迥挥师南下。萧纪遭受前后夹击,最终被全歼,而益州也彻底落入了如狼似虎的西魏之手。
随后,萧绎在处理与西魏的关系时,再度暴露出了政治上的不成熟。
当初萧绎称帝后,王僧辩等人请他入主南朝的传统都城健康城。但一来萧绎的部将大多是荆州人士,不愿意东迁;二来萧绎本人也留恋繁盛的江陵城、瞧不上凋敝的建康。最终,他选择了地理、政治影响力等方面都存在先天不足的江陵(即荆州)。
而当益州落入西魏之手后,江陵面临西、北两方面的夹击,形势已极为不利,这为接下来的悲剧埋下了隐患。
承圣三年(554年)3月,宇文泰派宇文仁恕出使南梁,此时北齐的使者也到了江陵,这不禁让萧绎变得志得意满起来,对形势产生了严重误判,以为自己有资本从中博弈、权衡,获取更大利益。于是他接待宇文仁恕的规格远远低于北齐使者,意图以此敲打敲打西魏。
而当宇文仁恕回国后,萧绎又派人提出了要求:按过去的版图来划定边境线,而且所用的言辞极为傲慢。
宇文泰呵呵一笑:“古人有言,‘天之所弃,谁能兴之’,其萧绎之谓乎!”随后他立即着手筹备攻打南梁。降魏的梁朝旧臣曾秘密把这一动向报告给萧绎,但他全然不信。
承圣三年(554年)10月,宇文泰派于谨、宇文护、杨忠(隋文帝杨坚之父)带兵五万人南侵。出发前,这一行动的策划者长孙俭问了于谨一个问题:“为萧绎之计,将欲如何?”
于谨答道:“耀兵汉、沔,席卷渡江,直据丹阳,是其上策;移郭内居民,退保子城,峻其陴堞,以待援至,是其中策;若难于移动,据守罗郭,是其下策。”长孙俭追问:“揣绎定出何策?”于谨说:“必用下策。”“萧氏保据江南,绵历数纪。属中原多故,未遑外略。又以我有齐氏之患,必谓力不能分。且绎瑽而无谋,多疑少断。愚民难与虑始,皆恋邑居,既恶迁移,当保罗郭。所以用下策也。”
果然,当南梁朝廷得到西魏大军将要入侵的情报后,一众文官都认为这是谣言,他们坚信宇文泰不可能大举南侵,甚至还派了王琛前去西魏打探消息。
不久后,当魏军抵达樊、邓,依附于西魏的萧詧前去汇合时,正在朝廷里跟大臣们研讨《老子》的萧绎才宣布戒严。“九月辛卯,世祖于龙光殿述《老子》义,尚书左仆射王褒为执经。乙巳,魏遣其柱国万纽于谨率大众来寇。冬十月丙寅,魏军至于襄阳,萧詧率众会之。丁卯,停讲,内外戒严,舆驾出行都栅。是日,大风拔木,丙子,征王僧辩等军。”不过,王琛返回后声称边境一派安宁祥和,萧绎决定继续讲解《老子》,百官则都穿着军装听讲,场面让人无法想象。
但萧绎此时已心知不妙,他随后派人前往健康征召援兵,王僧辩立即派出多股部队出发;而镇守郢州的陆法和此时也积极带兵赶往江陵,却被萧绎以“兵力足够”为由阻拦。
陆法和回到郢州后,让人用白土涂城门,自己身穿丧服,在苇席上静坐了一天。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将军明白,此次江陵已经无力回天了。
其后萧绎在城外举行大阅兵,却遭到狂风暴雨袭击;而西魏军队则在渡过汉水后,由宇文护、杨忠率精锐骑兵占据江津,切断了萧绎东逃的道路。而随后的萧绎,果真像于谨判断的那样,在江陵城内按部就班分派人手,四面加固守城工事,对城外迅速推进的西魏军队丝毫不作主动应对。
11月15,江陵城内失火,烧毁几千家民房和二十五座城楼。萧绎亲临城楼察看,却远远望见城外的魏军密密麻麻渡江而来。而他的应对,就是仰天长叹而已。
随着魏军悉数渡江,于谨下令将江陵城团团包围,从此,南梁朝廷对外的联络渠道被彻底切断。奉命赶来的徐世谱、司马任约等人,只能在江陵南岸远远地作为声援。
当天晚上,萧绎再度巡视城防,还随口吟出诗来,随从则以诗应对(君臣的文学造诣都非同一般,然而并不能退敌)。
就这样,江陵城从始至终都未能迎来援兵。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的西魏军队从四面八方发起了总攻,城内军民一度顽强抵抗,但苦于寡众不敌。没多久,就有叛徒打开西门迎接魏军进城,退到内城的萧绎派人前去求和,然而遭惨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