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浦东机场打地铺:吃1500的牛排,66天没洗澡
有旅客没带睡袋只好睡在座椅上 桥哥
一路上,我看到了各式各样的人。一位穿粉色睡衣的女士坐在帐篷里,外头牵着一条金毛犬,旁边是一个巨大的狗窝。四个年轻人坐在一张野餐垫上打牌。而机场的任意角落里都可能出现一个躺着的人。每当看到有人直接睡在地上,桥哥就会上前告知,二楼铺有免费的睡袋。要是外国友人,他say hello之后,就让视频里的我帮忙英语翻译(我也很惊慌)。而路过一位躺着没盖被子的男士,桥哥就像个唠叨的宿管,还会提醒对方盖好。“我最看不惯的是他们直接睡在地上,晚上很冷的,特别是3月底4月初的时候,我穿着羽绒服睡在沙发上,直接就冻醒了。现在倒是热了点。”
迫不得已的机场生活变得游刃有余,但另一重现实里,桥哥和父母每半个月通一次视频电话,他至今没敢告诉70几岁的父母他在上海,在露宿机场,视频时,他只能躲进卫生间,避开机场无时无刻的广播声,再请远在老家的妻子帮忙打掩护,说他正在外地出差。
晚上,他躺在漏气的气垫床上,头顶上就是一盏亮灯。他戴上捡来的眼罩,塞着耳机听书。两个月来他听完了评书,改听穿越唐朝的小说,现在听的“都市秋天”。在定时一个半小时的说书声中,他昏昏睡去,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如今上海逐步解封,离开机场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坐上了飞机,有的高价拼车走了,有的自愿住进了上海的安置点,滞留机场的人只剩二十几个 。黄金去了迪拜,2岁小孩回了安哥拉,而桥哥没有去安置点,既是因为待惯了机场,也觉得这儿很安全,他将在机场里等待上海回到正常的那一天,那时他将坐上大巴,回到他真正的家。
以下是桥哥的口述:
整个机场都没有可乐了
我是3月27日到的浦东机场,当天没票了,在柜台买的28号一早的机票,在机场一睡醒就给取消了。我一共买了三次,三次都取消以后,我就买不了,我就直接退票。这么大的上海,到武汉连续三天都没有航班,那意味着什么啊?后来我到安检那边问了,我说为什么航班一直取消呢?他说你不知道吗,上海现在封控了。我很诧异。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
我来的时候就背了一个双肩包,衣服就带了一条内裤,然后带了一个便携式的投影仪,我喜欢看电影,出差都带着它,这回在机场,我用它看了十几部电影。
用投影仪看电影 桥哥
我特别爱喝可乐,一天一罐,当时机场里唯一的小卖部还开门,里头什么都有,我每天都跑过去买可乐,后来小卖部也关门了。我就在机场的自动贩卖机里买可乐,差不多半个月后,整个机场都没有可乐了。
小卖部关门两三天后,机场又开了一家小店,早上7点半开门,每开两小时就得关门消杀一个小时,到晚上7点,店就关门了。店里一开始有饼干、牛奶、小面包之类的,两三天后,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就剩矿泉水和方便面,后来卖着卖着,连水都没有了,完了之后只有一种口味的方便面,就是香辣牛肉味。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左右,现在方便面的口味又多起来了。
刚开始我就睡在机场的沙发上,两张单人沙发拼在一起,腿都伸不直,再用羽绒服当被子盖。晚上特别冷,我经常被冻醒。后来有人带着睡袋来机场,然后坐飞机走了,睡袋就扔在那,我赶紧就跑过去捡来用,后来又捡到一张行军床,还有帐篷、气垫床、褥子、防潮垫。
睡在地上的滞留旅客 桥哥
我看好多人睡袋直接留在机场,就想能不能把它们收集起来,铺在我睡的这个位置附近。我会用酒精消毒,后来酒精没了,我这个位置(在机场三楼)整个早上都有太阳,就晒一晒。当时我铺的那个位置,是去日本、韩国那两个航班的地方,他们要去值机的时候肯定能看到。当他们推着行李过来的时候,我就指着地上铺好的睡袋说,这里可以免费睡觉。
在我这里住得最久的是一个香港人,住了二十多天。他后来出机场做核酸,还给我们大伙带了几份快餐,有水煮肉片,还带了几箱啤酒。
很多人来这里睡,都会跟我聊几句嘛,问我吃什么,我说每天都吃方便面,一天吃两桶。很多人听了我说的,会把他们的食物分享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