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术时,写好遗嘱放到我包里。丈夫十多年没正式工作,她安然以待。有一天她把大学教师的职业辞掉,就像下公交车。母亲生病,我们慌做一团,她已经排兵布阵。
我见过最冷静的人,是我姐姐,她有多冷静呢?
20多年前,那时候我离婚了,被众人唾骂和嫌弃,亲戚朋友见到我,都想教育我两句。到了姐姐家,我以为姐姐也会劈头盖脸地训我一顿,因为我姐姐很自律,我以为一顿骂肯定少不了。
我是乘坐的绿皮火车,半夜到了沈阳。姐夫打车去接我,姐姐在家做了四菜一汤。我进了门,姐姐打量我说:“老妹你脸色憔悴了,没事,在姐家好好养养,一个月,保管你脸色红扑扑的。”
姐姐的话,像一颗定心丸,就是这么暖心,安心。
饭桌上,我姐姐竟然一句埋怨都没有,她反而平静地说:“好的婚姻,让人快乐,不好的婚姻让人痛苦。痛苦的婚姻你离掉了,应该为你庆祝,来吧,今晚喝一杯,庆祝你的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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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夫还真的开了一瓶红酒,为我庆祝。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非常感激姐姐和姐夫给我的安慰,给我的鼓励,接纳我的不完美。
我和姐姐有关我离婚的话题,就谈这一次,就这几句话,这件事就过去了。姐姐对我说:“你在我家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你姐夫不怎么在家,你喜欢看书就看书,喜欢写作就写作,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这就是我姐,不催我工作,不催我再婚,不催我回不回去看孩子,什么都不催,她让我放假,无休止地放假。
我姐姐对我说:“我就喜欢看你安静读书写作的样子,这是我想做的,但我暂时做不到。你就写你的,做你喜欢的事情,其他事情交给姐,姐负责。”
我的离婚大战,折腾得两个家族要地震的事情,在我姐这里,就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那就是承诺。
我姐对待我的事情是这么冷静地处理,她对待自己的事情,也是如此冷静。
那年入秋的时候,我姐姐忽然大出血,不停地出血。我怕死了,浑身都哆嗦。因为我妈就是这个病,我怕我姐进医院,我怕我姐死掉。我那时候没别的能耐,就是哭。
我姐看到我满脸的泪水,她淡淡地问:“干啥呢?哭啥呀?出事了就解决问题。眼泪只能洗脚后跟。”我姐的话,反而把我逗笑了。我姐很幽默,遇到事情时,她更幽默和冷静。
我姐让我陪她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子宫肌瘤,良性恶性的不知道。如果是恶性的,就有生命危险。那是20多年前,医学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
我姐竟然没有告诉我姐夫,她全程让我陪同她,把住院的所有手续都办好了,才告诉我姐夫。我姐说:“你姐夫胆小,告诉他,他也不是医生,跟着瞎着急,那就最后一个告诉他。”
我姐夫果然如此,各种担心我姐。办完住院的当晚,在外面饭店吃饭,我姐夫不吃饭,一顿饭就攥着我姐姐的手,愁眉苦脸。我姐却吃得很开心,她笑着说:“多吃点,多吃点,要不然晚上12点以后,我啥也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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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在医院里陪姐姐,我睡不着。姐姐说:“睡你的吧,我啥事没有,就是个小小的手术。”
姐姐那一晚不停地上厕所,排空肠子。后来她就真的安然入睡。我姐姐的冷静、镇静,真的,现在想想都奇怪,她那时候刚刚30出头。
第二天上午,医生护士来了,把姐姐用白床抬去手术室,我就开始哭。各种担心呢。姐姐要被推进手术室了,忽然,她把我和姐夫叫到跟前,说:“遗嘱我写好了,放到我妹包里了。”
我姐进了手术室,我打开遗嘱看,姐姐的遗嘱写着,万一她的瘤子是恶性的,下不了手术台,家里的财产就一分为二,一份留给姐夫,另一份归娘家,留给我父母和我们姐弟三人。
我姐姐是怀着死亡的决心,进入手术室的,但是她却一直冷静地处理这件事,还冷静地写下遗嘱,分配各种事情。我都快要哭晕了,我姐却冷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幸运的是,姐姐的病是良性的,术后恢复一段时间,出院了。至今没有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