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强签字办了出院手术，他要陪着我保守治疗，慢慢的慢慢的好转。
他开着卡车带着我，卡友们叫着我嫂子，和他开着粗俗的玩笑，吃着小饭馆的炒面片，和老板娘很熟的样子：老样子，来两份，这次加半斤肉。
上来两碗炒面片，一碟卤肉片：这地方就这条件，面多肉烂，我吃过她家的肉，好吃才点的。
我有时候想起我们年轻时，我们的日子，有过甜蜜更多的是冷漠，我的心是凉的，看他说话觉得他在撒谎，看他出门就想着他去那个家。
卡车在延安装苹果时，张自强带过来一个手里牵着小男孩的男人：儿子，这是你阿姨。
男人叫我：阿姨好，顺便鞠了一躬，小男孩说：奶奶好！
第一次被人叫奶奶，好像冥冥之中有关联，我居然答应的很清醒：乖，奶奶要给你大红包。
是张自强的儿子请我们吃的饭，他儿子的儿子靠在我身上叫着：奶奶，你身上真好闻。
我就像当年的我婆婆，对一个不是自己的孙子一句奶奶诱惑，我给孩子夹菜吃，我给孩子擦嘴擦手，教他怎么拿筷子。
张自强和他儿子说着话，大概是问工作顺利不，听说升成了副科，张自强叹息了一声：我终于放下心了，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们怎么回事了。
张自强说：儿子，你小时候心脏不好，你心脏不好是我造的业，你奶奶带着你过马路，我的车没刹住，压在了你奶奶的腰上，当时你奶奶能说话：我不怪你，我的寿数到了，我不找你麻烦，你把我孙子带大，他没爸妈，就我一个亲人，我走了他会饿死……。
你奶奶走了，我便把三岁的你，吓傻的你抱在我的卡车上，我不知道去哪里，我发抖，我发愁。
后来我把你带到了我的一个朋友家里，他两夫妻多年没有生孩子，我把你带到了他家里，我告诉了实情，我要说出来，我怕憋死。我说出来后，我又害怕，就承诺以后你的所有费用都是我出，这样也能减少一点我心里的不安和惧怕。
你九岁时得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病，头上像寿星爷爷一样顶个大寿桃，他顶的是寿桃。你顶的却是水包，你昏迷你不说话，我先去求神后送你到医院，朋友两口子生了个女儿，说你脚气好，让我一定要把你的病治好，说你以后是个有出息的娃。
你的病好了，我又去开卡车，开卡车挣钱啊，需要钱啊，只能克服阴影去赚钱，我要让你上个好学校，让你能有个出息，能过上好日子。
你们不知道啊，这件事压的我好头疼，憋的我难受，难受了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发火，我和你阿姨三句话没说完已经接上就是吵架，冷战。
现在看你成家立业了，我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家里孩子也大了，说出来就说出来，该我受的惩罚我愿意受，只是想陪你阿姨的病好一点后再去投案自首。
没想到儿子却说：爸，我知道，我啥都知道，我考上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杨妈（养母）告诉了我，说你是好人，而且我梦见我奶奶告诉我：你爸是大好人，我是故意的，我养不动你了，我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哭了，我也哭了，小孩子看我们哭也哇哇大哭，张自强哭够了：没想到被一个老太太骗了这么多年是我前世欠她的么，还是我欠这娃（儿子）的，唉……。
张自强的儿子说：爸，阿姨，是我欠你们的，欠很多，我还年轻，我知道怎么做。
那天哭了一场，我好像突然清醒了，脑子不疼了，也变得善解人意了：张自强，你早就应该告诉我，可以把孩子接到家里来，为啥要送人，你是怕还是心虚？
一切都不重要了，张自强把心掏出来晒了一遍，我还是想离开家，想跟着张自强去拉苹果，天南海北的去拉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