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风骨犹存。2016,许多人离我们远去,他或她,曾倾一生之力,充盈并温暖了我们每一个人、甚至一个国家。24日起,夜读栏目推出《2016:远去的背影》系列。
一路风尘雨雪,一河漫长的岁月,她始终柔韧、清朗。百年人生里沉淀无数智慧,她曾说,“你的主要问题主要在于读书太少,而想得太多”。今夜的故事,关于著名女作家、文学翻译家杨绛,关于“读书”。
她是最贤的妻。
杨绛21岁在清华大学和钱锺书初遇,她觉得他眉宇间“蔚然而深秀”,他形容她“颉眼容光忆见初,蔷薇新瓣浸醍醐”。他考取庚款奖学金,她毫不犹豫中断学业,陪他赴欧游学,学习之外包揽生活杂事,做饭制衣,翻墙爬窗,无所不能。
多年后杨绛读到一段描写婚姻的话:“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也未想过要娶别的女人。”钱锺书听后当即回说,“我和他一样”,杨绛答,“我也一样。”
她是最才的女。
1943年,杨绛的第一部剧《称心如意》甫一上演就一鸣惊人。她成名早于钱锺书,《围城》出版时,人们都说“钱锺书是谁”——杨绛的丈夫。而出那段著名的旁白——“围在城里的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被无数人时常引用,实际上就出自杨绛之手。
后来,她又写出《干校六记》、《洗澡》、《我们仨》等作品,连钱锺书都说:“杨绛的散文比我好,她的散文是天生的好,没人能学。”
即便在动荡年月,杨绛也没有放弃学术研究。她通晓英、法两国语言,近60岁时,又从零开始学习西班牙语,并翻译了《堂·吉诃德》。1978年杨绛翻译的《堂·吉诃德》中译本出版时,正好西班牙国王访问中国,邓小平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西班牙国王。她的译本至今都被公认为佳作,已累计发行近百万册,是该书译本当中发行数最多的。
《读书苦乐》
文/杨绛
读书好比串门儿,去参见钦佩的老师或拜谒有名的学者。
读书
钻研学问,当然得下苦功夫。为应考试、为写论文、为求学位,大概都得苦读。陶渊明好读书,如果他生于当今之世,要去考大学,或考研究院,或考什么“托福儿”,难免会有些困难吧?我只愁他政治经济学不能及格呢,这还不是因为他“不求甚解”。我曾挨过几下“棍子”,说我读书“追求精神享受”。我当时只好低头认罪。我也承认自己确实不是苦读。不过,“乐在其中”并不等于追求享受。这话可为知者言,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觉得读书好比串门儿——“隐身”的串门儿。要参见钦佩的老师或拜谒有名的学者,不必事前打招呼求见,也不怕搅扰主人。翻开书面就闯进大门,翻过几页就升堂入室;而且可以经常去,时刻去,如果不得要领,还可以不辞而别,或者另找高明,和他对质。不问我们要拜见的主人住在国内国外,不问他属于现代古代,不问他什么专业,不问他讲正经大道理或聊天说笑,都可以挨近前去听个足够。我们可以恭恭敬敬旁听孔门弟子追述夫子遗言,也不妨淘气地笑问“言必称‘亦曰仁义而已矣’的孟夫子”,他如果生在我们同一个时代,会不会是一位马列主义老先生呀?我们可以在苏格拉底临刑前守在他身边,听他和一位朋友谈话;也可以对斯多葛派伊匹克悌忒斯(Epictetus)的《金玉良言》思考怀疑。我们可以倾听前朝列代的遗闻逸事,也可以领教当代最奥妙的创新论或有意惊人的故作高论。反正话不投机或言不入耳,不妨抽身退场,甚至砰一下推上大门——就是说,拍地合书面——谁也不会嗔怪。这是书以外的世界里难得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