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的事件或突然死亡的事件,如发之于这种地位高而才华大的人,往往和逆转现象有相当关系,不过即在案件发生以后,即在当事人的墓木已拱之后,其所以致死的原因,就一般公众的视听而论,也许始终是一个哑谜。这种人大概从来没有请教过医生,把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来给他看。他们也知道即使请教也是没有用的,普通的医生根本不懂怎样帮他们的忙,甚至在听取了他们的心事以后,还不免大吃一惊或作呕三日!
有一位医生,学识很好,品格很高,他同时也是一个有先天逆转倾向的人,不过因为传统的道德观念很深,始终不敢在行为上表现出来。有一次他在给我的通信里,写到当初在一个举世闻名的医学重镇的大都市里专攻医学时的经验,他说:“我第一次听到性变态的课题是在法医学的班上。在那班上,性的刑事案件是总得参考到的,因为提到此种案件,老师也就不能不牵连讲到性变态。不过他实在讲得很笼统,很不切实。同时,关于性逆转的一端,他也讲得极忽略,也根本没有提到。对于一部分生下逢辰的人,性逆转是一个天生的状态。有许多不太正常的性行为。虽不正常,却也未必是疾病、淫恶或罪孽,他却不分青红皂白,一并归作常人估恶不悛或立心不肖的行为或疯子的狂妄行为。对于我这样一个青年学生,这一番讲演的恶劣影响是可想而知的。我当时正开始深切地感到自己的性本质和其他青年有深刻的不同,正在暗中摸索这不同的所以然,这一番讲授更变本加厉替我增加了无限的疑惑和焦虑。从此以后,我的特性就更像龟缩壳里的蜗牛一样,再也不敢出头露面了。更不幸的是,老师们在分类医学和临床医学两门最基本的课程里,对这题目竟只字不提。有几种极难得的病症,其中有几种在我二十一年的行医经验里始终没有碰见过倒是极详尽地讨论过,独独对我个人最关切的一个题目,也是我以为我的职业所应该表示关切的一个题目,却完全付诸不论不议。”
这位医生所口诛笔伐的一点也是历来学习医科的人所共有的一种经验;医学教育对于性的各种问题确乎是过于漠视了;不过笔者以为这种教育上的欠缺,流弊所至,涉及医生本身者尚少,而涉及其未来所能拯救的病者实多。幸而近来局势渐变,这种基本的缺陷如今已经很快地将次补足。
逆转的例子虽若在特出的人中比较特别多些。所谓特出指的是两种人,一是所谓天才或其他有异常智能的人,一是指世俗所称“退化”的畸人。但寻常人口中这种例子也还不少。寻常逆转的人。有时有人把他叫做“女性化”的人,即在医生,时常也袭用这个称呼。这是与事实不尽符合的。有一部分逆转的男子诚然可以当此称号而无愧,他们在身心两方面都表现一种软绵绵的状态,在性情上他门善于作态忸怩,爱好虚荣,喜欢打扮,对于衣服珠宝大都表现特别的系恋。他们的旨趣很像妓女的旨趣,有的后来真的贪做男妓。不过这种例子不足以代表逆转的现象,好比妓女——无论其为实际的妓女或性情有类乎妓女的女子,不足以代表女性的人格一样。事实上很大一部分逆转的男子是异常的风流蕴藉的,其感觉的锐敏情绪的易于激发,也在一般人之上,不过这一类特点的存在,并不限于这种逆转的例子,许多神经比较脆弱而并无同性恋倾向的人也大部如此。还有别的例子,其中男女都有,则在身心两方面的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点可以暗示本人是一个性冲动有反常的趋向的人,许多人,包括一部分医生在内,认为始终没有遇见过一个逆转的例子,这显然是一个解释了;表面上既没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特点,试问将从何辨识。不过认识不认识是一回事,有没有是另一回事。
事实上,逆转的例子在一般人口中的比例,据专家比较精确的估计,至少当在l%以上,即100人中不上1人。
前面已经提到,逆转现象流行的程度在各国大概是差不多的。在欧洲南部的若干区域里,这种程度比较广得多,那大概是因为特殊风俗与习惯的关系。有的人总说,在他的本国人中,逆转的例子要比较少,大概在外国要多些。这是不明事实真相的话。这种表面上与印象上的估量的不同是随着各国社会与法律态度的互异而来的。这并不是说凡属法律比较宽容的国家逆转现象就比较发达,而严刑峻法的国家、逆转的例子就比较少。其实就表面的印象而论,后一类的国家里,反而要见得多些。因为,严刑峻法的结果不免引起一般有心人对逆转者的热烈的同情,同情的发展会演成一种要求取消这种刑法的运动。运动是必须大吹大擂的,于是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不很大的题目会变成大题目,不很多的例子会变做很多的例子。在一切性的歧变中,流行之广,要推同性恋为第一。各式性爱的象征现象如就其各个初步与不完全的程度的事例而论,也许比同性恋还要普通,但完全发展而成格局的例子总要比同性恋的例子为少。同性恋的见得比较发达,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许多有这种行为倾向的人,在精力与品格上往往有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