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六张专辑,许巍写词一直是苦熬,到这张终于顺利些了,快的一周,慢的一个月,除了最后那首《夕阳中的城市》:专辑已经进入了弦乐录制的阶段,这首词还没写出来。李延亮劝他先玩两天。许巍住在北京城西,在家待了两天。到鼓楼一家录音棚正式录制弦乐时,许巍听到昂扬的乐声,转头和李延亮说,“这首歌不能这么录,这儿我写出来了。”
整张专辑行至最后,明媚光亮随着这首歌降下去,沉缓了。许巍凑到李延亮身边,轻轻唱词,“即使在我平静的时候,忧伤依然掠过我心底。只有在我想你的时候,希望的光才照耀我。”
许巍与李延亮
李延亮刷一下眼泪就出来了,回忆到这儿时,他有点不好意思。李延亮今年49岁,是国内最优秀的吉他手之一,舞台下不戴墨镜时,他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人。1995年,他认识了许巍,这么多年下来,七张专辑,他都和他一起。“这张是许老师把音乐和词结合得最好的一次。”
生活中,李延亮喊许巍“许少年”“老许”,采访时顺着记者换称谓,“《无尽光芒》,许老师上来就说了,是献给生活,他非常放松,大家玩得也非常放松。唱片对歌手来说就是他人生轨迹的记录,有些东西是用语言表达不清楚的,当你用open的心来感知音乐里妙不可言的一切的时候,你都会得到答案。”
在西安
80年代的西安,一个入夏的夜晚,初中生许巍和同校孩子沿墙坐着,一溜儿军装军帽。
一群孩子堵另一群孩子的等待里,自行车扶铃声和夜风一起降落。“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它围绕着我”,一个人抱着个乐器,坐在自行车后座,从许巍面前悠悠飘过。清亮的声音拽着少年的脑袋画了个弧,“嗖——”,许巍从人群中冲出,追着声音跑了下去。
“哇,我得学吉他。”像每个音乐故事的敞亮开场。
许巍的妈妈是数学老师,爸爸是理化分析师。父母原来希望他能考上清华,见他喜欢琴,目标一栏就换成了音乐学院,妈妈请来同事给他补课。音乐老师建议许巍考作曲系,从初中到高中,这位老师不管教材,也不管小孩儿能不能听懂,古典乐、交响乐一路讲了下来。学生时代的许巍,一边听摇滚弹吉他,一边听巴赫,钢琴也练了二十多首曲子。
1986年春,18岁的许巍和朋友组的乐队在西安一场有两千多参赛者的吉他大赛上拿了第一。
接下来,许多歌舞团登门拜访。“我一看高考,压力还是很大的,就跟着去演出了。”坐绿皮火车,过道铺张报纸就能睡;他在台上弹唱的是刘文正的歌,表演完再和搬运工人一块儿连夜拆台,一拆拆到凌晨,再和乐器、灯光器具挤在一起,被卡车运到下一个县城。
“但是我喜欢那种生活呀。”许巍的语气倏然天真,“那时候小,我们到哪儿都是玩。”
再回望,记忆大刀阔斧。1987年回西安;1988年当文艺兵;1990年,在第四军医大学教吉他班——那年崔健来西安开演唱会,十块钱一张票。“学生没办法去买票,我是老师,我可以出去嘛。”老师许巍背一书包,骑自行车跑去体育馆买了四百多张票。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当崔健站上陕西省体育馆的舞台,音乐一起,全场人都在歇斯底里地喊着他的名字,舞台边围了圈武警。位置离舞台比较远的许巍格外激动,“我喊得嗓子都哑了。因为听国外摇滚乐,你觉得特别牛逼,但是离你太远了。突然有了个这么厉害的中国人,然后突然间出现在你眼前,(现场的疯狂)太正常了。”
“就想我一定要像他一样,老有那种愿望。”这年年底,22岁的许巍谢绝了第四军医大学的免费保送名额。接着去南方干歌厅、组乐队,飘来飘去。
正如扎根在美国西雅图的涅槃乐队,1993年,许巍在西安组了飞乐队,他是主唱,也是吉他手,乐队五人排练了半年。曾经在崔健演唱会上感受到的那股令人震撼迷醉的炽热,他很快就换了体验视角。
年末的一次集合演出上,飞乐队第一次公演,排在陕西省歌舞团的歌曲、相声、舞蹈节目之后,压轴。乐队一唱完下场,人潮拥堵,学生们冲过来递着语文课本要签名,许巍记得,“有人用摩托车大灯照着我们签,我印象特别深,当时都傻了。”这年,他25岁。
你走吧,最好别回头
1994年,北京汇聚了全中国的摇滚青年,他们反主流、反商业、反传统、反权威。集体主义时代背景下成长的青年们拿到话筒后,以昂扬的抵抗姿态对抗着外部世界,爱与恨、思考与愤怒都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