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白屋
本文来自公众号白巅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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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办完各种手续,就成了一个退休的人。
时光荏苒,一晃眼人生就过完了一个甲子。忙碌折腾了大半辈子的人生,终于可以赋闲了。年轻的时候,并没有太过于珍惜时间,大把的生命都被浪费掉了。乍一休闲,猛地发现自己的时日已然无多,且身体也成了一架废柴。
虽然已经退休,可许多不想做的事还得做,不想见的人还得见,不想说的话还得说。什么时候才能有如孔圣人他老人家所说的“乘桴浮于海”的人生呢?剩下来的日子又该怎么打发呢?
心想,我要把自己藏将起来。
2
七年前,选择了终南居住,算是把身体藏了起来。
虽然是一副臭皮囊,但想,如果将其藏之名山,也会令它价值不菲吧。宝剑不都是插在很名贵的剑鞘里吗?珍珠不都是放在极奢华的盒子里吗?即使咱这酸腐之躯,如能得了终南精华的蕴育,也该可以成为金刚不坏之体吧。
不去城里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那猩唇美腿的霓虹广告太晃眼了。不去赴宴,陪衬那些所谓的咖人吹大牛放大炮。不参加各种会议,不捧那些台上油光粉面的人的臭脚。这个世界虽然已经被污损得很严重了,可终南还算相对干净。站在世界的边上看世界,就有了一种距离感,有了一种隔岸观火的味道。这些年里,终于明白了孔圣人所说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的意思了。选择高山,就会居高临下,形成俯视乾坤的视角,如老鹰在看一只兔子。茫茫人世间,滚滚走红尘。我一概躲它远远的。
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虽然身体躲藏了起来,灵魂却还被浊世拴系着。其所谓身在终南,心在尘泥。
3
虽然你身在终南,可吃穿用度不都是从山下运上来的吗?
天下名山,佛道占尽。可那些于山里修行的人,不都得享用山下人的贡献么?善男信女们一个个虔诚地走上山来,向神灵祭拜布施,这样僧尼道人就有了生存的保障,借着仙神的香火,他们衣食无忧。不知道最近疫情期间,山里的寺庙中,和尚道士们的生活有没有受到影响。近闻,北大才子柳智宇,毕业后出家入山,但他发现山中的世界也不太平,和尚们忌妒他满腹经纶,时常打他的小报告。不得已,他还了俗。
历史上曾有两个牛人,一个叫伯夷,一个叫叔齐,他们都是些不食周粟的人。“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采薇》诗。采薇,不过是摘吃野菜而已。可我,不食周粟吃什么呢?野菜吃多了,会不会再回归到野兽的行列中去呢?好不容易进化成人类,再蜕化成野兽,于我心是不甘的。
另一个牛人,叫陶潜,那个自称是五柳的渊明先生。他不用吃野菜,自己跑到山里边去种地。这位号称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靖节先生,其实并不用亲自种地。一来他祖上是大户人家,有着十分丰厚的积累,二来他老婆孩子一大堆,自己完全可以当甩手掌柜。有人说,陶渊明至少娶过六个妻妾,我没作过考证,所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大户人家的少爷,想来这也合情合理。
既不想吃野菜,又不得不食周粟,咱就得乖乖地听话,就得低眉折腰是吧。
由是乎,你即使把身体藏在哪里都不行的。
4
真正的藏,是藏心。
以自己的身体作壳,把心包裹起来。
闭听绝视,人世间一切的美好也罢,污浊也罢,虽入感官,不动心魄。
杜思凝想,让意识聚缩成一汪湖泊,精驰神往,却不流不淌,不飞不振。
清神寡欲,将贪嗔痴念都扫涤出去,让精神斋居,让欲念守舍。
宋人李廌道:劳神应念日月走,瞑目深哀膏火燃。你费劲劳神地想着这个世界,世界却并不念你。既然到了六十岁,开花的季节就已经过去。既然花英败落,那就收起蕊囊,将自身蜷缩起来,包裹起灵魂的种子,风干在枝头吧。它属于生命之秋。
藏心,就如一只果子挂于枝头之上。它在等着一只飞鸟将它衔了去,等着一只野兽的皮毛将其勾挂了去,不见泥土,它断然不会发芽,不逢雨水,它也断然不能长大。当然,它首先面对的是严酷的寒冬,只有熬过严寒,才有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