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衣服换下来,洗净后再穿,运气好时,还能从口袋底端摸出一颗半颗幸存的瓜子,那更是一个小小的惊喜了。
那时所说的瓜子,就是葵瓜子。瓜子壳上黑白相间的条纹,曾经无数次诱惑着我童年的目光。有一回,四姐不知从哪弄来一棵向日葵,也不记得是由种子发的苗还是直接就是树苗了,种在屋后一个废弃了的裂了缝的瓦煲里。四姐打小就是能种花草的,向日葵苗在四姐的伺弄下,茁壮成长。
四姐说,这向日葵将来是能长出瓜子的。我于是每天对着向日葵,看呀,盼呀,等着它长出瓜子来。及至向日葵傲娇地顶着一朵金黄的花朵,并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小变大,一天也没离开过我目光的浇灌。
“什么时候能有瓜子吃?”“快了快了,再过几天就行了。”我和四姐这样的对话重复得越来越频繁,我心里的想法也越来越复杂。花越长越大,越长越好,越长越金黄,真要把它摘下来取里面的瓜子,该有多么可惜。但怎样从那里面取出好看又好吃的瓜子来,又是我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不舍、好奇、期待,当这种复杂的感情越来越浓烈的时候,一天早晨起来,向日葵上端那高擎着的一轮金黄,没了,夜里被人拦腰折去了。我带着哭腔告诉四姐,大我四岁的四姐云淡风轻:“姐下次再给你种。”但我心里却恨死了那“偷花贼”。时至今日,四十余年过去,想起来我仍然咬牙切齿:他偷走的,岂止是一朵向日葵?那上面盛开着一个小女孩的多少童真?多少期待、多少希冀?
四姐没有再种向日葵,我也没嗑上自家种的葵瓜子。
现在,葵瓜子再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是庞大的坚果家族中最不起眼的一种。每年春节前后,商场里的坚果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冬瓜子、南瓜子、开心果、腰果、夏威夷果、巴旦木、杏仁、碧根果、板栗、榛子、核桃……数不胜数。葵瓜子当属其中最廉价最不起眼的一种,但我依然对它抱有特殊的感情。从商场里买回一大袋,得空倒几颗出来,泡杯热茶,边嗑边看书,间或抿一口热茶,好不惬意。
嗑其他瓜子,通常要两手并用,而葵瓜子就没那么难伺候。只消用两根手指夹起来,送至嘴边,用牙齿轻轻一咬,略微旋转一下,舌尖一挑,瓜子仁便整个儿卷进嘴里,要速度有速度,要味道有味道,看书嗑瓜子两不误,不亦乐乎。
说实话,跟其他坚果比起来,葵瓜子的味道实在有点平庸,但其他再好的坚果,又哪来童年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