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找我商量,说不玩儿枪了,没意思。
我说:“你这杆枪如何处理?”他说想扔掉。不过很快,村里暴发户的儿子带鱼听说了这个消息,当即表示出大价钱买这杆枪。杰子犹豫了半晌,还是以五十元的价格卖给了带鱼。
出手前,杰子用他奶奶的花镜布把那杆枪擦了又擦。两人在村口废弃的氨水池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跟电影里毒品交易差不多。当时我在场。杰子拿了钱就走,一点也没表现出留恋。真潇洒。
杰子用那五十元钱买了三大包火柴交给奶奶,又抓了一小袋谷粒沿着村子撒了一圈。
后来那些鸟就遭殃了。带鱼领着一帮虾兵蟹将四面出击,他继承了他爹民兵连长百步穿杨的好枪法,还从来不挑,碰上啥打啥,鸽子、猫头鹰、朝天鸡、喜鹊、杜鹃……他每打到什么就抚摸着那杆枪说:“杰子真丫是个天才,家伙式儿确实顺溜!好使!”
带鱼最损德行的一次,是装上细砂,一枪把一条电线上二十几只家燕全打了下来。那些上一秒还在依偎呢喃的黑白精灵,那些几千年“年年春天来这里”的空中绅士,那些叼着满嘴的虫蛾在家家户户晾衣绳上等着主人开门,好飞上房梁上喂一喂孩子的善良的鸟儿,此刻嘴角挂着血迹在地上挣扎,翻滚。那些细砂洞穿了她们柔嫩的身体,挂着呼哨儿呼啸着飞向天空,带出的血滴像下了一阵红雨。带鱼惊呆了,他没想到杰子做出了这么好的枪支,一个劲儿地说杰子是当之无愧的“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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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那把枪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飞了,任带鱼掘地三尺也没找到。那几天带鱼跟丢了魂儿似的六神无主,目光呆滞。
他妈摸着他的头说:“儿耶,枪丢了,魂可不能丢了。你想要枪妈给你买。”
带鱼说:“没有一把枪比杰子做的枪更好。”
后来这事儿还成了我们村一桩悬案。带鱼没办法,就央求杰子再做一把,杰子说这次翻十倍,要五百元。带鱼翻着白眼说:“你这不是敲诈吗?我还就不信了,没有你张屠户我就吃带毛的猪?”
带鱼不信邪,自己也做起了火柴枪,据说在一次装药过程中走了火,轰掉了右手的半个食指——这傻孩子竟然用上了雷管儿里的炸药。
从此,他再也没办法摸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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