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周杰伦早期的专辑,曲风五花八门,内容丰富多彩,且遍布奇思妙想的创意。我们无法预料下首歌他会把我们带到古巴比伦的宫殿还是吸血鬼出没的中世纪古堡,也会惊诧于重金属说唱中怎么还会突然窜出一段莫扎特风格的古典钢琴然后又切回“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一张专辑听下来仿佛一场充满惊喜的“Magical Mys-teryTour”。这些东鳞西爪的创意并不会让专辑或歌曲四分五裂,反而通过周杰伦和他合作团队非凡的才华凝结为独一无二的“周杰伦风格”,内里用来平衡各种因素的是一种信念:玩儿出好音乐。
当周杰伦想玩儿点好音乐时,他还是有能力做出《最伟大的作品》这样不同凡俗的歌。但即便这首歌也好像少了点灵韵——那种超脱尘世、只活在音乐中的纯粹。或许,周杰伦只是借“最伟大的作品”之名玩了个一语双关,但他崇古、崇雅的趣味趋向却实实在在地通过音乐表露出来。古典音乐、古董钢琴、艺术大师、艺术杰作,他试图把这些都化入创作中,从而建立一种不同于当前乐坛流于媚俗的艺术格调,彰显其特立独行的同时也巩固他在乐坛的权威,这其实让他进入到一种“自我经典化”的逻辑中。
周杰伦早年曾说过崇拜罗大佑,当他以颠覆性的音乐理念和技术手段解构了罗大佑建立的审美范式后,他成了新一代“歌坛教父”。自2000年一鸣惊人,22年过去了,周杰伦已不年轻,按照乐坛新陈代谢的规律,他本该躺在厚厚的荣誉上心安理得享受生活,进入音乐史的万神殿,在歌迷的追忆中成为传说,兴之所至发发新作,完全是个人意趣打造的逸品。但在这个因产业迭代导致乐坛青黄不接的时代,他“被迫”待在华语乐坛的流量顶峰,划时代之后还要“跨时代”,从四处开疆拓土的音乐先锋变成为华语乐坛兜底的守门员。当好守门员,关键是稳重而非锐气,他只能一边通过《最伟大的作品》的崇雅来表明品位,同时拿几首特色曲风向老歌迷交作业,再通过标准化的情歌来照顾一般听众的口味——我们可以把那半打之多无甚创意、却质量在线的情歌,当作是周杰伦为主流乐坛音乐品质坚守的底线。只是,这样的专辑哪一方都无法满意,可能最不满意的就是周杰伦自己。“唯乐不可以为伪”,周杰伦的纠结在音乐中展露无疑。
2019年,周杰伦曾发文:“告诉你们我为什么现在很少听别人的歌,因为我16年前写的歌,到现在还在流行”。他值得拥有这样的自信,但他还可以更自信一些。千万音乐人中,只有极少数凤毛麟角才能享有自主把控创作、不受市场左右的巨星之位,在音乐世界,“周杰伦”三个字意味着从心所欲。我们期待他拿出一张自己的《艾比路》,与过往的大师们比肩。
(作者赵朴 为流行音乐研究专业博士、杭州师范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