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导演拍这部电影,则是从小旁观这群边缘人士的苦难,立志为他们发声的温柔与慈悲。
而这种对弱者的关怀还不止于此。
在电影里,即便有铁和桂英卑微如斯,可他们依旧会去关心比他们卑微的事物。
之于有铁,是贵英聊到在相亲会第一次见到他,有铜哥在门外打驴,有铁立马出门护着驴。
贵英觉得,有铁对驴都这么好,应该是个好人。
而之于贵英,是在一次闲聊中有铁说起自己小时候村子里有一个 " 疯子 ",他和小伙伴都会拿石头砸他。
贵英说自己也认识,但她却是给 " 疯子 " 送馍馍吃的人。
农民,已经是当下社会中的弱者。
有铁和贵英就是弱者里的弱者。
而驴和 " 疯子 " 则是更弱的所在。
所以,有铁和桂英关爱驴和 " 疯子 ",其实和导演拍摄有铁和贵英的逻辑是一以贯之的——
心怀善意,帮助弱小。
更难得的是,这种帮助还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平视。
导演李睿珺想用电影给予他们为人的尊严。
片中有一个细节很值得被推敲。
搬进新房之后,贵英突然发烧了,她感慨说:
" 自己之前住窝棚每天风吹雨打都不会生病,现在住在屋子里竟然生病了。"
只有被爱着的人才敢生病,因为她知道有人能照顾自己。
同样,贵英拥有了 " 病 " 的权利,有铁也拥有了 " 死 " 的权利。
有句话叫,"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
认识贵英以前,有铁更像一头被蒙着眼睛,闷声拉磨的驴,眼前一片漆黑,不知今夕是何夕,只知道往前走。
但在认识贵英后,他有了目标。
养了鸡、喂了猪,也有了燕子的念想——有了一间自己双手搭建起的属于两个人的家。
可贵英的离开,让一切瞬间回到了从前。
相比于 " 从未得到 "," 曾经拥有 " 更让有铁感到绝望。
于是,他把鸡放了,把驴放了,把欠债还了。
回到家里,用结婚照里,贵英那一半改成的遗照,换下了墙上的 " 囍 " 字。
然后随着房子的推倒,隐入尘烟。
李睿珺用最温柔的手笔,让有铁和桂英这对社会失语者,在电影里拥有一次爱与被爱的能力。
但也同时,他残忍地让他们在获得后离开。
可这并非是无情,而是一种圆满。
在接受人物的采访中,李睿珺这样解释:
对贵英这个角色来说,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她以前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没有经历过爱情,没有经历过被人尊重、在意、关爱,安定感、安全感、依赖,都没有。
但她终于在老四的身上找到了这一切,是老四让她唤醒了自己爱和被爱的能力,他们双方唤醒了对方的这种能力,填补了对方之前缺憾的部分,他们变得完整了。
李睿珺想让有铁和贵英从泥土中站起,做一回 " 人 "。
以前,他们只能被迫接受 " 病与死 " 的到来,但现在,他们有了自己选择的权利。
《隐入尘烟》值得被我们看到,就是因为它没有像如今绝大多数电影一样,拍平民英雄,写宏大叙事,颂盛世繁华。
而是将镜头对准了一群我们很少关注的人群,并以平视的目光,给予他们的尊重与温柔。
的确,他们生如芥草,死如尘烟。
但这并不代表他么不能将生活过成一首浪漫的乡村诗歌。
哪怕边缘,哪怕羸弱,哪怕无人在意,哪怕只是一瞬。
这群底层人民仍值得在隐入尘烟前,和我们一样值得拥有为人的情感与权利。
再弱小的生命,也有自己的一方世界。
再残酷的生活,也会有美的存在。
再卑微的个体,也拥有对爱的追求与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