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压垮她的东西还要更隐晦。她明明需要陪伴和依赖,却又热衷于强调自己的独立,在真正的需求被持续忽略后,她并没有选择把这种感受说出来。
所以很多段子现在听起来明显是思文回避了最真实的情绪,并没有触及真正的痛点,段子的力道也就下降了不少。
比如思文聊自己做肾结石手术的段子,全程调侃同病房的上海老太太,以及给她做手术的医生们。
她惟妙惟肖地学上海老太太的讲话腔调,拿自己的紧张和医生们的轻松对比,观察不可谓不细致,态度不可谓不乐观。
但听完就是觉得有一股情绪被压抑住了。
这场手术明明最在意的是自己去做手术的孤独恐惧,以及对程璐缺席的失落,但最后讲出口的却像是顾左右而言其他。
当然,现在这样分析更像是马后炮,又像是对思文创作的苛求。又有谁规定脱口秀一定要揭自己的最痛处呢?
呼兰这样的外向观察型选手,自然可以笃定自己无需为了创作刻意寻找负面情绪。但思文的脱口秀是典型的向内探索,从决定讲婚姻生活起,她的表达就注定与真实的经历、情绪无法分开。更何况,两人的婚姻成也脱口秀,败也脱口秀。
环顾其他演员,好像没有谁的婚姻和脱口秀表演事业有如此唇寒齿亡的关系。
思文自己也知道,如若不能处理好真实情绪与舞台的距离,自己的脱口秀也就没法再讲下去了。
于是她选择了退赛。
思文的退场也无形中让这个舞台失去了一个离婚女性的形象。
李诞、程璐和男同事们半真半假地开着关于 " 前妻 "" 前嫂子 " 的玩笑,思文也从以前的调侃者退回到被调侃的位置。她笑得越配合,我看得越憋火。
当她重新站上舞台,气场全开地回怼各种对离婚女人的偏见的那一刻,才是真的爽。
其实这种爽感,无非是真诚的力量发酵了而已。
因为这空缺的两年足以让我们感受到她的脆弱。
她对丈夫真实的失望,她无法面对舞台而选择退赛,稍微对她有关注的观众可能还会从其他访谈中了解到她家族中女性长辈的离婚史对她的影响——姥姥离过两次婚,妈妈离过五次婚——她从结婚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自己注定要离婚。
她也半开玩笑地说自己最鄙视的人是妈妈,因为她太擅长表达自己的脆弱。
我们看到一个普通的离婚女性的形象,在这个舞台上逐渐丰满起来的全过程。
她恐惧过,逃避过,掩饰过,最后终于坦坦荡荡站在舞台上,对过去那段被自己定义为 " 失败 " 的人生挥手告别。
坊间有句老话,杨笠的段子是杨笠和反应过激的网友们合力完成的。
而思文的段子,则是靠她独自走过的人生形成的一个个闭环。
这些都让她在这群脱口秀演员中显得很特别。
她可能不是很多人心中最好的脱口秀演员,但这股以真实人生入药的勇气却结结实实打动了我。
她讲离婚那场的妆容显然有点 " 熹妃回宫 " 的意思。
通篇没有回顾往昔,全都是两年来的全新观察和感悟。
可能因为整个段子充满了前所未有的 " 老娘看开了 " 的达观,倒没觉得这是决心回宫复仇的甄嬛,反而让我想起郝思嘉在《飘》的结尾说的那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小时候看到郝思嘉孩子死了,丈夫跑了,事业(家产)也岌岌可危,伤心欲绝,完全不能接受这就是整本书的结尾,于是跑遍市里各个图书馆借其他作家写的续集(相当于现在的同人文),只为看到一个 " 圆满的结局 " ——郝思嘉和白瑞德复婚,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重新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花了很多年才说服自己,小说停留在那里并不是一个遗憾的结束。
而思文又把我往前推了一步。
她的 " 美化生活 " 论又让我想起郝思嘉在身陷绝境时不得不拉下身段向白瑞德借钱的桥段。为了掩饰自己的落魄,她想尽办法装扮自己,家里的窗帘都被扯下来做了新裙子,可惜白瑞德这只老狐狸自重逢的第一眼起就将她无情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