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香港电影市场已经现出颓势,1993年出产了207部电影,1995年就跌到了150部,好莱坞电影呈碾压之势。在这个夹缝中,银河映像推出了极具个人风格的《一个字头的诞生》《暗花》《非常突然》《枪火》《两个只能活一个》,在猛烈的暴力与死亡中间,始终弥漫着一股宁静和优雅的气息,他称之为“痛苦的浪漫”。港片衰落的十年里,银河映像撑起了面子,并且保持着港片的活力。
2016年《三人行》宣传期间,在北大的论坛上,有观众问他什么时候拍《黑社会3》,他肯定地说,一定会拍,但现在时间不对,不管到什么时候拍,“内容不会改”。他内心始终有一些笃定的东西,像一块暗礁,在潮起潮落中纹丝不动。
与《中国新闻周刊》谈到这几年时,杜琪峰表示“我当然是希望自己多些作品啦”,他说,“以我们来讲的话,应该更聪明地去拍电影。”
杜琪峰常常以执拗和强势示人,人们总是津津乐道地传说,他又在片场毫不留情地骂了哪位影帝。因为不满金像奖的评选机制,他毫不掩饰愤慨和失望,近20年都没再参加这个年度派对,即便组委会依然不断将提名和奖项颁给他。
但他从未真的与香港电影界分隔,反而主动怀着一股家长般的责任心,譬如这一次组织《七人乐队》这样一次集体致敬。2005年发起了“鲜浪潮短片竞赛”,亲自找投资、办培训、做监制,为香港电影挖掘新人。“鲜浪潮”计划持续了十余年,至少十位新导演浮出水面。
2016年,他亲任监制,为三位出身自鲜浪潮计划的年轻人保驾护航,拍出《树大招风》,在下一年的金像奖颁奖礼上揽获最佳影片、导演、编剧等五项大奖,他照样没有出席。
不过,他觉得年轻一代电影人欠缺了一点天马行空。这几年,《手卷烟》《浊水漂流》等几部青年导演新作收获不错的反响,再加上前些年的《踏雪寻梅》《树大招风》《一念无明》等,年轻一代香港电影人逐渐露出锋芒。与曾经百花齐放的年代对比,今时今日的港片,似乎萎缩到警匪动作片与社会写实片两种,前者负责票房,后者负责艺术。
“跟以往的电影比较,我会觉得,现在的小朋友在选择题目或者创作意念上很狭窄,不够开阔。”他谈到对当下创作的印象,“年轻一代比较(聚焦)社会问题,或者他们身边的实质的感觉。以往,徐克、洪金宝或者八爷(袁和平),他们很多是无中生有的。”
当然,时代已经不同了。过往武侠片、警匪片、喜剧片等各类型电影拥挤在影院时,是一个难以复制的商业时代,彼时香港社会经济也迎来急速飞升。港片的市场不仅在本地,同时溢出到内地、中国台湾、东南亚等地区,娱乐性是打通不同地域的金牌通行证。杜琪峰很明白今时与往昔的差异。如今港片又退回到本地市场。
往后,再有像《七人乐队》这样的集体作业,或许就要交给年轻一代了。“年轻导演的创作,我希望能够有能力支持的,能够做多些的,都希望去做。”杜琪峰说。
时间总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告别发生在每时每刻,胶片也终究在数字时代成了古董。
“有些东西是没办法保留的,有时也会问,保留是不是真的这么重要呢?”杜琪峰仿佛自问自答,“我们只是一个平民,未必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去保留(它们)。但失去的就永远回不来,永远不会再出现,会有种可惜。”
现在,不仅找不到生产和冲印胶片的地方,连可以放映胶片的电影院也所剩无几了。所以这部用胶片拍摄的《七人乐队》,最终,还是以数字的形式放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