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行李箱,跟着他们去店里看看,一到目的地就傻了眼——原以为是什么餐馆或酒店,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xx沐足阁”几个大字。我顿时感觉心里一阵绝望,甚至想扭头就走,可是卡里仅剩100的余额,让我连掉眼泪的资格都没有。我咬咬牙,心想,干一个月就辞职。
就这样,我办了入职,正式成为了一名足疗店的前台。店里包吃包住,一天上班八个小时,我对这个条件还算满意。在这里,我学会了电脑,感觉自己又熟悉了一门技能。慢慢地,想走的心也淡了。
做前台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尽可能地避免和那些技师打交道,我总觉得她们会侮辱我的“人格”。
我甚至讨厌她们,讨厌她们脸上的浓妆,讨厌她们腿上的黑丝,讨厌她们被客人揩油还当作炫耀的谈资。她们跟我说话,我一般能不回就不回,还把自己的碗和杯子单独放在一边,生怕挨着她们的东西,会沾染什么不干不净的病毒。
不光是我,前厅业务部的人似乎都不堪与她们为伍。做业务的人不用给客人洗脚按摩,我们经常会聚在一起,把技师当作八卦的对象,聊聊这个技师的生活啊,跟哪位客人纠缠不清啊,甚至会故意编造人家的私生活,言语里总带着些许轻蔑。
只有大师兄是例外。大师兄是店里唯一的男技师,也是老员工,手法技巧十分纯熟,甚至还考了健康理疗师的执照。平日里,他个性洒脱,待人很热情,言语豁达,同事和顾客们都很喜欢和他聊天。
有次聊天,我敞开心扉,向大师兄说出了我内心深处对技师的真实想法。
他听我说完,很直接地反问我,“那你觉得我下贱吗?”
我急忙摆手,大声说,“你怎么可能跟她们一样呢?”
我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对啊!哪里不一样呢?同样是给客人按摩按脚,只不过他穿的是长裤,而她们穿的是长裙罢了。
大师兄掸了掸烟灰,将烟又叼进嘴里说:“我们都一样,只不过我是男的,她们是女的,同样的职业,我们来做就是专业,她们来做就是擦边。”
我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那好多做这一行的女的,都搞黄色,好多人都瞧不起她们,大家都这么说。”
大师兄只是回答:“有肯定是有,但你换位想一下,男的要是也这样,顶多被说成风流多情手段高。而且在我们店里,你见过有一个人去搞黄色吗?错的哪里是她们?错的是偏见和流言。你们明明身为女性,却成了攻击女性的主力军。”
我哑口无言。我这才意识到,是我的偏见使我蒙蔽了双眼,把自己困在囹圄之地,成为了一个不可一世的井底之蛙。
决定做技师的那天,是很寻常的一天。
那天,我在前台和同事一起查工资,突然发现好多技师都月入过万,当月的点钟冠军,收入竟然高达3万!
我承认我心动了,我那颗“打死不做足浴技师”的心动摇了。做前台,一个月工资3500,还要给家里打3000,再扣掉每个月200块的住宿费,我几乎什么都不剩。况且,我还想把我的小妹妹接出来,不想让她被爸妈天天打,被骂“赔钱货”。
刚好,那时候店里技师缺得紧。业务主管知道我的遭遇,一直劝我做技师多赚钱。那个可爱的大姐姐说了很多,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她的一句话——“你妈你姐被家暴,为什么不走?就是因为没钱!没钱就不敢独立,只能被压迫,被打,然后教自己的女儿,说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的。”
我运气不错,刚准备当技师,店里的技师服就从原来俗气的黑丝短裙紧身衣,换成了淡蓝色的中式旗袍小上衣,配宽松飘逸的白色长裤。那时候,我很喜欢盯着技师们的裤摆,总感觉随着她们的走动,这裤摆像一朵纯洁的栀子花。
然而,入行第一天就刺伤了我的自尊心。
我坐在低低的椅子上,面对技师师姐的那双脚,手颤抖了好久,都没能放到她的脚上,脑子里不断回放当初在破烂小店偷窥到的那个刺伤我神经的场景。
最后,我还是过不了我心里的那道坎,破门跑回了技师房,哭得撕心裂肺。
我以为技师们会讨厌我,可是出乎意料,她们都在安慰我。师姐说,她懂我的苦衷,她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她是打死都不会告诉她女儿她做这一行的。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心疼我,可怜我,说我年纪这么小,还在读书的年纪,就要出来赚钱,红着眼眶和我一起哭了。
哭过一场,工作该做还得做。上了牌,我的工作就正式开始了。但我总感觉自己按过脚的手有股味道,一天要用半瓶酒精消毒,和别人吃饭前,我通常要先洗半个小时的手,再喷上香水,否则总感觉别人会闻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