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在上海东方广播电台担任青春节目主持人的陈丹燕经常收到青少年的来信,她惊讶地发现信里的故事闻所未闻,而那些写信的孩子全部都是独生子女,“他们是20世纪80年代培育起来的中国人。他们有自己特有的爱与恐惧,又反射出那个时代特有的热烈、进取、迷茫、焦虑和乐观……”她还在节目里连续做了三个月的独生子女生活的讨论,邀请独生子女和社会学家们一起讨论这代人的特点、生活方式和代际关系。
离开电台后,陈丹燕有了更充裕的时间,她重新阅读、整理节目来信,并循着其中上百个有效地址做了几十个补充采访。1997年,陈丹燕的第一部报告文学《独生子女宣言》出版了。当时她在文中明确表示,她期盼的是1980年代的中国独生子女长大成人之后,在这代人中诞生的社会学家、人口学家、心理学家,会如何研究和表述自己这一代人带来的社会意义。
9月26日,《独一无二》图书研讨会暨新书发布会在上海图书馆举行。 全文现场照片由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提供25年记录:时代之变,造就时代之书《独一无二》全书分为三大部分:“独生子女宣言”“赤子来了”和“独生子女的时代解码者”。如果说第一部分“独生子女宣言”是“独一无二”一代的前史,第二部分“赤子来了”则从2008年中国志愿者元年的定义出发,通过对一批成年后参与汶川地震、秘鲁地震、世博会、新冠疫情几个重要事件节点的“80后”志愿者故事的叙述,完成了“独一无二”一代的后史。至于书里的第三部分,是通过与“80后”青年学者的对谈,来对“独一无二”现象进行研究性解读。
《独一无二》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原局长、上海市作家协会原党组书记孙颙回忆道,2008年汶川地震,上海作协想派几个作家奔赴一线,陈丹燕义不容辞地就去了。回来后陈丹燕和他讲:“你让我写的东西我可以写,但我更想写的不是那些,我想写独生子女。”孙颙一下很纳闷,汶川地震和独生子女有什么关系?然后陈丹燕告诉他,她在汶川碰到了很多抗震救灾的志愿者,他们无一例外,全是独生子女。“我内心一动,马上感觉到陈丹燕的神经被触动了。”孙颙说,“我们老觉得独生子女一个个都娇滴滴的,没想到他们早就冲到第一线去了。我们领导也蛮开明的,同意她这样去写,她一下就写出来了。你现在去读,依然可以感受得到她当时的冲动和热情。”
被陈丹燕写进《独一无二》里的“80后”医生吴志雄和“80后”学者胡湛也来到了研讨会现场。2008年,陈丹燕在汶川采访了抢救危重病人的吴志雄,十二年后,她在华东医院的大红抗疫英雄榜上又看到了这张熟悉的娃娃脸——他在2020年成为第一批进驻武汉金银滩医院的上海医生。而复旦大学教授胡湛是“80后的世界——复旦大学长三角社会变迁调查”的负责人之一,他多年来持续关注“80后”的生活方式与观念世界,分析“80后”何以被污名化,每一次报告成果都引起了极大社会关注。
“上一代人对于下一代人的观察总是站在上一代人的立场,这个立场和下一代人自身的立场差异很大。这些差异是可以被看到的,那就像是文学的留白部分。”陈丹燕看了看吴志雄,又看了看胡湛,无限感慨,“我一直期待他们这一代孩子长大,我想了解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的经历和成长。25年确实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我们有幸看到了国家一项重要人口政策的兴起与谢幕。可以说,正是时代的变化和和时代的局限,造就了一个时代特有的非虚构写作。”
在她看来,非虚构在中国作为一种文体样式,或者说一种特别的写作现象,还是要追溯到2010年《人民文学》启动了名为“人民大地·行动者”非虚构写作计划。“陈丹燕是很早就对中国非虚构写作有所贡献的作家。”陆梅认为,陈丹燕可谓“发明生活的人”,“她总是走在思想变化的前头,以敏锐的洞察力呼应着我们时代的细微变化。她的写作伴随着自己的成长,她以她足够的诚意,以个体的形式自觉地参与了社会集体记忆的建构。”
华东医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吴志雄“独生子女现象其实也是重大公共事件。”人民日报上海分社副社长李泓冰感慨,《独一无二》这本书分为独生子女口述实录、重大突发事件中的个体表现、学术追踪和分析三个部分,任何一个部分拿出来都值得单独成书。尤其珍贵的是其中的口述实录部分,以优秀记者的视角,具有个体生命和心路历程的史料文本意义。书里没有英雄,没有宏大的历史叙事,但每一个个体都眉目清晰,有立体而鲜活的悲欢,有淋漓而动人的爱和恐惧,足以被写进将来的历史,“事实上,在重大公共事件的叙事中,更有价值的永远是每一个个体的生命细节。”媒体人周轶君对此亦有同感。她从《独一无二》想到了两个词——“解谜”和“树洞”,一是这本书解开了她关于“70后”独生子女的一些疑惑,二是这本书收集了广大独生子女的共同特质,但她也强调每个个体对于共同处境的反应可能很不一样,“外界对陈丹燕的标签可能是风花雪月、旅行文学,但她有一种非常可贵的追求,就是勇于刻画出个体非常清晰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