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问我:小时候妈妈带我们欺负爷爷，现在我长大了，爷爷走了，妈妈也老了。想到爷爷被欺负的样子我就心痛，我该不该找妈妈报仇？
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是非常疼我的。虽然已经老得驼了背，行动也有些不便了，还是经常把我背在背上。
家里在坡上盖了一间猪圈养了猪，怕被人偷了，爷爷就自告奋勇去猪圈睡。我是爷爷的小尾巴，理所当然跟着爷爷一起去。
夏天的晚上猪圈蚊子多，爷爷的蒲扇就一直摇着不会停。偶尔我的身上会被蚊子咬两个包，爷爷就用手指沾了口水帮我擦。
爷爷晚上去猪圈屋看猪，白天就去放鹅。他总是把竹凳子顶在头上，把我放在他的肩上。白鹅埋头吃草，他就把凳子放下来坐，把我抱在怀里。
那时候农村过年兴送财神，爷爷拄着拐杖挨家挨户去送。给人家一张油纸的财神画，说几句祝福的语言，人家就会随手给点儿零钱。
爷爷不喝酒，抽的是自己种的土烟。所以送财神的那几个小钱儿，都用在了我们几个孙子身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爷爷就背不动我了。
我的家乡产橘子。爷爷每天都会把橘子放进土灶里去烧，说烧的橘子吃了止咳。
爷爷确实开始咳嗽了，也开始吐痰。他不再放鹅，坐在哪儿就是一半天，浓痰吐得到处都是。
妈妈看到就会嫌弃地吼他，看这一地的痰，你就不会忍着点儿吗？于是爷爷不管有多咳嗽，见到妈妈就总是忍着不咳出来，把脸憋得黑里透红。
爷爷越来越老，也越来越弱。不但经常咳嗽、“哎--哎--”地呻吟。我也渐渐长大了些。
妈妈说爷爷又脏又臭，叫我离他远些。我也就发现爷爷身上真的有臭味儿。于是我们吃饭不让爷爷上桌，把饭菜混在一起给他端到床上去，或者让他在一张小木桌上吃。
妈妈讨厌爷爷呻吟，一听到就恶狠狠地吼他:“哎！哎！哎！家都被你哎穷了还哎！”爷爷也不反驳，只是见到妈妈就闭嘴。
妈妈给爷爷端饭去，只要听到爷爷呻吟，妈妈就朝他吼，“哎！哎！哎！你呻吟够了再吃饭吃饭！”于是爷爷马上闭嘴，再不呻吟了。等妈妈走了，他就吟起来。
我们家穷，妈妈说这都是因为爷爷呻吟的。只要逮着爷爷呻吟，妈妈就会气愤地说:“家都呻吟得快没了，还呻吟个啥？”于是我也知道我们家穷就是爷爷呻吟的，也很着妈妈的样子凶爷爷。
爷爷再不能送财神了。兜里也没了钱，也走不动了。胡子“噌噌”地长出来，也没地方去刮。
妈妈说爷爷吃饭很恶心，胡子上沾得到处都是。爷爷就找妈妈的剪刀自己减。被妈妈发现了，少不了又是一阵骂，说爷爷胡子脏，不该用她的剪刀。于是爷爷就用刀割。
刀子始终没剪刀好用，爷爷的胡子割得坑坑洼洼。妈妈看着厌恶地说:“这是人办的事儿吗？像狗啃的一样。”于是我也觉得，爷爷真的不爱收拾。
我越来越对爷爷看不顺眼，越来越讨厌他。每天进进出出，我不再和爷爷打招呼，只是学着妈妈的样子撇他一眼。爷爷有时候会喊我，但我不会搭理他。渐渐地，爷爷见到我也只剩下一声长叹。
邻居从外地回来，给我们家每人一个苹果。爷爷舍不得吃，等我们都吃完了后分给我们吃。
哥哥接过爷爷递过去的苹果就扔了出去，说脏。爷爷拄着拐杖去院边草地里去找回来，洗干净了给我吃。
那一次，我突然觉得爷爷也不那么脏，不那么讨厌。我尝试着开始和爷爷说话，问他哪里不舒服，开始讨厌妈妈对爷爷的讨厌。
但每次我想和他说话，爷爷不是点头就是摇头，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14岁那年的一个冬夜，爸爸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拽到爷爷床边。爷爷半躺在床说，喃喃地说给我留了东西，叫我自己吃。说完爷爷就去世了。后来大家在爷爷的席子下找到一块肉。
爷爷的去世给我留下了深深的遗憾。我后悔死了当初学着妈妈的样子嫌弃爷爷，而我刚懂得爷爷的好，想要尽我自己的力量去报答他的时候，却没有机会。
突然很恨我妈妈，是她怂恿我们嫌弃爷爷的！从那时起，14岁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恨的种子。
如今，妈妈也老了，也开始呻吟，也开始不讲卫生。虽然妈妈对我有生养之恩，可每次一想到爷爷，就对母亲关心不起来。
于是我像当初她凶爷爷一样凶她:“你不知道呻吟会把家呻吟穷的吗？”这个时候我心里特别解气，终于为爷爷报了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