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四川通志》记载:“蜀自汉唐以来,生齿颇繁,烟火相望。及明末兵燹之后,丁口稀若晨星。”对于当时四川的现状和移民的艰辛,怎样反映?作者独具匠心,仅以第一场《遇虎》就可见一斑。且看,宁徙和夫君常维翰等移民艰难行走山道,突遇老虎,惊魂未定,又遇飞人劫走幼子。既惊险有悬念,又将天府之国的衰败、荒凉在短短一场戏中得以展示,还呈现了有武功的宁徙唱念做打之京剧艺术。
客家人生性志远好动,自东晋“五胡之乱”始,历经五次大迁徙,成就过不少惊天地、泣鬼神的伟业。客家人入川,对于四川的改变是巨大的。大批客家移民的到来,促使了四川人口和农业等的复苏,他们带来了苎麻、生猪、折扇等等,还带来了客家人的风俗、文化,至今在四川流传。至于如何表现客家人的勤劳能干,剧本第八场《叙旧》作了演绎。宁徙立足于荣昌县万灵寨,由插杆占地,白手兴农,到开办丝绸、夏布作坊,从兴办煤矿、轿行实业,再到将经商触角伸到重庆、成都。种种业绩的拓展,颇具代表性地集中表现出了前赴后继的移民们,如何填川、实川、富川,促成了四川经济、文化的恢复、发展和繁荣。这其间,还通过宁徙的父辈和子辈入仕做官,反映雍正皇帝如何承继康熙遗策,以及出现的问题,写得呼应有致,开阖自如。
《填四川》中选择的细节十分典型。在法场上,宁徙从老憨手里取过一碗米酒给常维翰,说这是她和孩子们为丈夫送行的家乡味的米酒。在封建时代,的确有在法场上为亲人敬酒的习俗,称为活祭。宁徙在法场敬酒,既表达了她对生离死别的悲愤,也表达了侠女子的性格,那就是要为武士丈夫壮行色。在《认子》一场中,宁徙通过新娘常光莲为新郎赵庚弟刮痧,委婉打听赵庚弟背上有无胎记这个细节,确认赵庚弟是自己的儿子。常光莲从箱子里翻寻出长命锁的细节,更加增添了认亲的可信度。
高尔基说过:“文学就是人学”。历史题材的剧本,应把人物当作叙事的主体。王雨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总是着力塑造出有血有肉的典型人物,从而使作品活色生香。剧中的主人公宁徙格外引目,她作为封建时代的弱女子,入川途中接连遭遇母亲病故、夫妻离散、幼子被劫、仇家相逼、举目无亲的困境,然而她却坚忍不拔,迎难而上。她含辛茹苦抚养在途中生下的双胞胎儿女,纺麻织布,开办丝绸坊,建煤窑,支持儿子办轿行,忙碌到少有宁日,不可开交。她善于应付环境和改变自己,应付是手段,改变则是目的。移民女杰的她自信、诚实、善良、不屈。
《填四川》是一部感情浓烈之作。跟夫君习过武的宁徙以女强人为表,却以柔情似水为里。女子端庄贤惠是多数男人的理想伴侣,宁徙貌美心灵美。她对发配充军的夫君常维翰一往情深、忠贞不渝;对相助她的土著秀才赵书林若即若离、生死相依。宁徙的生活或许是琐碎的,但她却享有真实的亲情及天伦的欢乐,因而显得厚重而弥足珍贵。这位温情的女主人公,在生命的旅途中,尽情释放出所有的人格魅力。历经磨难的她终于与赵书林喜结良缘,获得般配的人生归宿时,我们都为之庆幸。
剧本道白方面,注重简洁明快,没有多余的口水话,紧紧围绕剧情。如赵书林在《思君》一场中的道白,从侧面讲述常维翰数年的生涯,既省略了场景,又明辨了原由:“宁徙,您夫君常维翰在老林打死老虎,怒喝虎血,却被土匪强掳。匪寨就在本县铜鼓山。匪首孙亮敬你夫君武功,拜他为把兄,要他做三头目。他誓不为匪。孙亮夫人就写信托了她表哥的我,我托了在县衙的亲戚程师爷,帮衬他任了把总。”
王雨在京剧文学剧本《填四川》的创作谈中说:“这是艰难的跋涉。我认真查阅了相关资料,做了大量笔记。”他回忆道,当初写完长篇小说《填四川》后,他去了明清建筑保存完好的万灵镇,去了客家移民后代众多的盛产夏布的盘龙镇,思路再次被打开。他修改了初稿中故事的发生地点;了解到当地的民风民俗,包括老人传唱的民歌、织麻歌,他把这些来自生活矿藏的采掘,用于了剧本。使艺术情境创造和人物刻画更富于生活质感。从他的创作谈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剧作者力图在历史题材中有所超越有所寄寓的用心,体会到他对文化品格的追求。
京剧剧本《填四川》的创作,也给我们传递了一个信息,京剧新编历史剧大有作为。这个剧本,为下一步京剧舞台艺术创作,提供了一个广阔的想象空间。思想性、观赏性、艺术性的有机融合,使京剧《填四川》获得了上乘的美学品格,同时也拥有了可以预期的市场效应,拥有了可以预期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我们相信,这个好看、励志的京剧剧本,将会在京剧舞台上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