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5点,技术人员为设备重新编程。其他人有了1小时晚饭时间。金广林走出剧场,但不到5分钟又回头叮咛,“需要什么随时叫我。”
晚上6点全剧合成,金广林打着手电筒,检查转门夹角,“大屏电线不要暴露在外,会绊倒演员”“地标不要贴太多,反而分不清”“抬桌子,不要磕到轮子”。演出时,他习惯站在左边侧幕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小小的工作桌上有图纸、剧本,还有4个对讲机,“我用两个,另外两个备用。”
有他在,就安心
“舞台监督像大管家,不管哪个环节出岔子、有改动,都要来找你。台前幕后每个细节、每个物件,脑子都要有本账。”1960年,金广林陪同学考试,自己倒被上海人艺表演学馆录取。他的幕前工作止于龙套角色,幕后工龄比《繁花》大多数演员的年龄还长。
在漫长的侧幕边,金广林有过数不胜数的故事:给儿子放鞭炮,左手食指不慎被炸掉,包扎后的第3天回到工作岗位;1999年话剧《日出》演出,他遭遇车祸,休克20分钟,过了两天,头扎绷带,又出现在剧场。退休后,金广林一度瘦到不到100斤,返聘后继续当舞台监督,“啥病都没有了。”
在黑暗和忙乱中,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3000瓦的灯长时间靠近幕布,冒烟了;吊杆应该升起,误操作成下坠,挤得玻璃钢道具咔咔作响;固定点松脱,导致景片半挂在空中……
金广林在全国一大半剧场工作过,从外国剧组到京剧大师梅葆玖专场,都有他的身影,“走到哪个剧场,都能找到帮手。”
舞台监督是剧组润滑剂。金广林遇到过晚上10点,还有一场戏没有合成。当时,他估算,还需要两小时。演员到家得凌晨1点。他向导演提议,明天提早半小时开工,后续设备调试推后1个半小时,挪出两小时排练。“30岁做舞台监督时,我肯定不敢这么建议,但是我干了50年,敢打包票。第二天果然效果蛮好,大家都开心。”他还要掌握表演节奏,“一段10分30秒的戏,控制在10分钟到11分钟可以,但是飙到12分钟就不行了。”
2003年,演员谢承颖首次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三楼演出《香水》,“当时还没有毕业的我,没有任何舞台经验。走台时,一场戏慢收光,金老师悄悄跟我说,可以转过身,慢慢抬头,就跟灯光合上了。我和金老师合作了太多戏,只要有他在,就是无限的安心。”
《繁花》同事们评价金广林,“听得多,发表意见少,只言传身教,极少说教。”10场《繁花》,每场近3个小时,金广林坐下来的时间屈指可数,演出前检查吊杆、大屏、道具,敦促演员到位,一如他在排练后,喜欢把桌子、椅子摆正,带走所有盒饭、饮料、零食包装。演出在晚上10点40分结束,他骑着电瓶车到家是11点出头,“看新闻,喝罐啤酒入睡。”
金广林的工作原则——不拒绝,不答应。“尊重剧组每个人需求,尽量满足,但没有一个人能独立完成所有保障,要靠一个团队。”
80岁,含饴弄孙的年纪,金广林天天早出晚归,他像18岁时一样热爱舞台,“每天可以看见好多新东西,新的演员,新的导演。不热爱,干不好活。如果只是为了拿工资,要我干什么,我干什么,但是热爱一件事,会一直琢磨,我能干什么。”
他让人想起《繁花》中小毛的师父、八级钳工樊师傅说过的话:“做生活,就是做人,如果腰板硬,自己先要做到,出手要漂亮……啥叫模子、面子,这就叫上海工人阶级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