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dy来到海南之后,享受到了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堂食。她和老公去了街边的大排档,老板站在门口使劲吆喝,上菜的时候,服务员还问她们要不要帮忙剥虾。她说,那一刻自己很想哭,“也许没有经历的人不会理解,为什么会被这样的小事感动”。在上海封控的两个月,她最怀念两个声音,一个是“您的外卖到了”,另一个就是全家便利店的进门音乐。
Sandy说,在上海的生活好难过,同楼的老太太已经八十岁了,政府好不容易发了物资,各家要从电梯里自己取回去,老人独居,甚至搬不动发的菜。那段时间,家里冰箱只要有一点空隙出来,她就非常不安,“整个市场好像也不是一个市场了,一包菜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再贵你也必须买”。
这次从上海出来,她只想过一种踏实的日子,一种想买什么就能买到什么的日子。
“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现在,张乐萌坐在万宁的酒店餐厅里,窗户外面是瓦蓝瓦蓝的天,数十种不同的树带来数十种不同的绿色,层层叠叠组合在一起,是她在上海的家中看了两个月的高楼之后,不一样的、让人“十分舒心”的景色。
很久没有过这样舒心的时刻了。自由是从前一天下午开始的,她搭乘飞机从上海落地万宁,大街上几乎看不见人戴口罩;街边的小店可以随意进,不会有人提醒你扫场所码;数不清的电动车在马路上抢道,本地的出租车师傅也说,“这路况,得需要技术才能开”。
张乐萌起初觉得混乱,很快又反应过来,是在空旷的、安静的、封控时期的马路里待得久了,才一下子不适应这种混乱无章的路况。但这其实才是正常的,美好的。
刘妍进入三亚后海村的第一天,就感觉到自己和整个村子格格不入,无论是表情还是肢体,她太紧绷了,有一个坚硬的外壳裹住了她。但第二天,她穿上了花衬衫,扔掉了口罩,融入了人群,她感觉到那一层坚硬的壳,正在慢慢碎掉。
每天下午,她都要走十分钟去海边,坐上半个多小时,看一场日落。在这里,她每天会看到三四种颜色的海,强烈的日光让她整个人黑了一号。由于泳衣的系带,她的后背上被晒出一个好看的蝴蝶印记。晚上,民宿老板晚上会骑车载她去沙滩,人们围坐起来,生起火,偷偷买来烟花放。她很久没有跟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喝酒和聊天了,“像在天堂里的生活”。
▲ 后海村一角。图 / 受访者提供
那几天,恰逢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发生,上海的新闻也常常让人添堵,她放下手机,走到海边,站在那儿,她感觉到,自己就是需要一种非常辽阔的、一望无际的东西来弥补封控带来的伤害。过去的那两个多月,她能去到的最远的地方,是楼上的天台。
后海村有很多氛围很好的酒吧,交谈的时候,刘妍遇上很多上海人,第一反应是问上一句:“你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那时候,她在后海村遇见的上海人,许多是因为过春节、出差等原因没能回到上海,滞留在了海南。还有一个大叔告诉她:“我已经是原住民了,自从上海变得不好玩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大量的上海人“空降”而来之后,海南正在恢复往日的生机。第一财经报道称,5A景区三亚亚龙湾热带天堂森林公园,疫情之前人流量平均每天高达七八千人。受疫情影响,今年前5个月,景区平均每天的人流量只有三四百人。但是进入6月份,景区里每天的人流量不断增多,这几天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一天能有2500多人。三亚文旅集团也表示,目前,该集团旗下几个景区的接待量同比也恢复到7成左右。
在疫情前颇受欢迎的免税店中,久违的排队现象,也开始出现了。受此影响,自6月13日到6月29日,中国中免的股票价格上涨幅度超过30%,创下了近4个月新高。
但属于个人的美好时光却是短暂的,在海南待了7天后,刘妍坐上了回上海的飞机。她身边几乎全是因为过春节被滞留在海南的上海阿姨们,她们一路上都在讨论上海的防控政策。一回到那样的环境里,刘妍就感到整个人烦躁起来。
6月18日晚上9点,刘妍乘坐的返程飞机落地上海虹桥,机场里没有什么旅客,也没有看见地勤人员的影子,所有的灯都没开。因为封控,每一个站都有两三个地铁口关闭了,她拖着行李箱,从虹桥机场走到虹桥火车站,依然没有找到可以进地铁的口,手机也渐渐没电了,她开始崩溃。“从一个那样热闹的地方,突然到了安静的地方,我真是想问自己,回来是为什么,值得吗?”那个晚上,她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