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一个16岁小孩印象深刻,来招聘的时候,他穿一双有点烂边的拖鞋,连一双正式的鞋子都没有,只有一身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衣服。他家里人不管他,只身出来流浪闯荡,在思琪郑州的劳务派遣门店里得到了一份在苏州工厂打工的工作,112块钱的火车票,还找思琪借了40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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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开始是不愿意招人进厂打工的,只是我后来自己想通了释然了。各个行业都需要有人做,有一部分人你可以让他去做销售,去考公务员,但有的人你让他去做那些事情他没办法的,他只能进厂打工,所以存在就是合理的。”思琪阅人无数,因为职业的特性,对工厂的认识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今年,思琪的弟弟刚刚高考完,她打算安排他进厂打工,“不管挣不挣钱,我想让他体验一次这样的生活,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社会。社会百态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可以提前在工厂认识到这些。而且一天工作十个小时,也挺磨练意志的。”
最近,一个去年进过厂的学生,给思琪发来自己在农村伐树的视频,一天接近300块,但干了一天都不想干了。“累死了,比进厂累一百倍。”思琪相信,这些年轻的学生们,经过工厂磨砺后都会有成长和感慨。
第四次进厂的王颖,这种感慨尤为强烈。一次她去维修室拿东西,途径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机器的嗡嗡声直往耳朵里面灌,踏过那条长道,像踏过车间几百个,几千个流水线工人被机器卷入和遮蔽的日常,她忽然有了强烈的想哭的感觉,“那是一种众生皆苦的感觉。就觉得,活着好不容易,大家都在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工作。”
“你说富士康他好吗?它不好,它不让你睡觉,也不让你打瞌睡,然后还克扣工资。我稍微表现的不好,这里面的人会很凶,甚至会骂人。”
“但你说富士康它不好吧,也挺好的,毕竟它提供给这么多的就业岗位,好多人就说疫情本来就不稳定,能找份工作就不错了。你在工厂里,风吹不着,太阳晒不到的,还能挣一些钱。”
王颖的工期签到了7月15日,流水线工作干完以后,她打算回家,准备新学期开学的事情。她已经计划好,拿到工资后,她要买新电脑、打九价、割双眼皮。对于即将到来的研究生生活,王颖也有自己的打算,要利用寒暑假好好学习,在家里陪伴家人,除此之外,还想在村里开一个英语的班,教一下村里的小学生们一些基础的英语知识。
至于工厂,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应该再也不会进厂了,但是我觉得自己也可以去当一个靠谱的中介,给想进厂的人一些正规的渠道。”
工厂生活的确只能是学生们青春人生里的一小部分,短暂停留后,可以迅速翻页离开。
2022的夏天到来,曾经在工厂做过的卷卷也正和同学们计划着暑假的安排,有人问她要不要找个电子厂上班,她并不排斥这种选择,但“进厂”已经成为了备选,而不是首选。
护理专业的她打算找一份核酸采样志愿者的工作,薪资一天能有几百块,专业化也更强,需要护士证、护士执业证、核酸采样上岗证等证明,做起来也比工厂流水线要更轻松和得心应手。
对于王颖、严夏和卷卷们而言,工厂也许意味着一段到期离开的旅程,从轰隆的流水线抽离,仍然可以回到自己鲜活的人生中来。
但在劳务派遣中介思琪眼里,这是一段重复循环的路程。2022年的夏天和暑期工浪潮一起来了,但今年形势不好,因为疫情,许多工厂产量缩减,岗位紧缩,甚至不再招收学生短期工。“许多学生被中介骗过去了,但找不到厂子要,滞留在苏州昆山,听说有人都睡桥洞下了。”工厂更难进了,为了给嗷嗷待哺的暑期工们找工作,她特意从郑州到了苏州,一个厂子一个厂子地对接,去争取更多的暑假工名额。
她的手机从早到晚被消息塞满,抖音、小红书、微信,涌进了成百个寻找工厂机会的学生,巨大的岗位需求,卷动着热气腾腾的工厂劳务市场。一批又一批新鲜劳动力,也像昼夜不停车间生产的零部件,持续不断地流入深圳、郑州、南通、昆山等地的制造业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