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碗大馄饨,一碗鲜肉,三碗荠菜。”下午2点30分左右,店员端来碗碟,碗里盛着十颗饱满的馄饨,碟子里放着两个鸭头和三块熏鱼。
“没有上海的馄饨好吃。”沈巍擦了擦嘴,抬头看了眼四周,“我喜欢这个时间来吃饭,安静,没人注意你。”
饭毕,沈巍提出要将桌上的骨头打包,大宝和另一位朋友熟练地要回两个塑料袋,塑料袋抵住桌沿,筷子将鱼骨拨弄到一块,“回去喂狗。”
路上,有两个穿着蓝色运动套装的少年经过,沈巍上前,和少年聊了起来,才知道附近中学举办了武术活动。
“我过去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他自顾自地讲起过去那些迷惘的经历。
年轻时,沈巍在单位里很受欢迎,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见解,“人家也喜欢听我说怪话。”
早年,沈巍其人。图丨受访者提供
他身上有着60年代人的理想主义,做事的准则是遵照内心。他爱捡垃圾,是因为看到被丢弃的东西,仍有它的用处。
他认为,垃圾桶和百货商店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去百货商店买东西,放到家里不用,很正常吧,那为什么我从垃圾桶里看见这个东西有用,收集起来,就成了我脑子有问题。”
沈巍小时候读了一本写鲁迅先生的生活的书,里面提到,鲁迅会将收到的信封拆开,反面对折,用胶水糊住,有字的一面朝里,又成了一个新的信封。
他也这么做。他从办公室里的掷纸篓里,捡出别人丢弃的废纸,用干净的背面写字。在他看来,写过字的东西是要敬畏的。他把旧信封也像鲁迅一样糊住,存放好,等到下次再用。
“这样的思想决定了我后来的人生轨迹。无论是过去那样的坎坷,还是后来你们认为的网络上的我,我是一脉相承的,一直到现在。”
沈巍常常处于审视之中,他回家的时候,家人要检查他的袋子里有没有装垃圾。没多久,沈巍被家人送去精神病院,住了三个月。
医院里的生活,比想象中平静有序。但沈巍的书的命运,却跌宕起伏。在沈巍治疗期间,无人照看阁楼上的书籍。一次雨天,屋顶漏水,一些彩色油墨随水晕开,纸张粘在一起。沈巍出院后,发现许多书都成了“一块饼”,“翻都翻不开了”。
后来,沈巍赌气,搬出来租房住。他看见上海北翟路的房产广告,一室一厅,只要五万元钱。
他找妹夫借钱,妹夫起初答应,但回头告诉沈父,大哥要借钱买房。“在他们看来,我这都是精神病的举动。”
最后,他租了一个群租房,住在老式棚户房的六层。他把书一本本插空放好,木板地面上堆满了书。这里,光线昏暗,每次回家,沈巍就沉浸在书籍的世界里。
一直到现在,仍有许多人,叫沈巍去做精神病鉴定。
但他说,“从2009年开始,我已经被诊断不是精神病了。当然这有个理不清的事,你到底是毛病好了,还是本来就没病。”
当时,他的诊断结果:脑子挺清醒的。一名医生跟他说,回去把脸洗干净、头发剪掉,不要和主流过不去。
【3】殉网
“你问他什么,他都会跟你说,你要他开玩笑地撒谎,他会很拧巴,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大宝,原本在浙江义乌做生意,听说了沈巍的事情,跑去上海看他。起初是为了涨粉,后来他留下来,帮沈巍对接媒体等事宜。沈巍停播后,他离开了一段时间,又回来照顾沈巍。
谈及留下的原因,大宝说:“我是真的仰慕老师的才华。”
三年前,大宝对沈巍的印象是,不善与人交往,为人比较淡漠。如今,他觉得沈巍变了许多——待人热情,与人能唠上半天,有充沛的精力和好奇心。
2019年3月,沈巍身边围了很多拍客。有路人说要给他拍个视频,他心里不喜,但又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身份架子,“我怎么拒绝,我又不是明星。”
流浪时,沈巍不喜欢别人当他是乞讨者。“我情愿去垃圾桶里扒,我也不会向人家要10块钱。”
但当别人向他提出要求时,心中再有芥蒂,也觉得没办法拒绝。“我知道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小丑,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