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选秀和拍电影,充满生活气息的《中餐厅》显然更稳妥。
结果比想象得要顺利,丁真在一轮又一轮风口和争议之间,意外地没被外界的喧嚣打扰,还是保留了他的自洽、生活哲学和天然去雕饰的生命力。
《中餐厅》营业所得一共三万多元,丁真带回来捐给了家乡。
这一年,丁真走出去看了看更大的世界,足迹遍布全国。
但不工作时,他还是乐意待在家乡理塘。
这令很多人想到杜冬在书里写过一位川藏线上的川菜大厨:
有的人从不旅行,他只是等着世界饥肠辘辘地杀上门来。
飓风中心,反而是最平静的
如果没有那7秒的视频,丁真每天的生活会是在草原上放牛,背着被子上山采松茸、挖虫草。
走红前,他挖了两个月虫草,换回2000多块钱补贴家用。
丁真是家里的老大,他念到小学三年级就回家干活了,黝黑的皮肤、说不好汉语的萌点,全是贫困的印记,这里2019年人均GDP仅32440元,全国均值在70892元。
丁真小时候,村里只有活佛办的民校,上正规小学得去县里,孩子们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整天逃学,丁真的朋友卓玛一直到17岁才读完小学。
2010年的理塘义务教育并没普及,县里小学名额是分配的,拿到名额的父母会把名额让给别家,甚至补给对方两三千块钱,因为孩子是劳动力。
理塘是全国最后一批脱贫的地区,之前长期处于没电、没路、没信号的状态。
2020年下则通村才接上国家电网,理塘至今未通铁路,七年前才通公路。
理塘在318国道川藏线上,但旅行社说川西线本来不含理塘,因为理塘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比拉萨还高,有“世界高城”之称。
丁真之前,理塘的旅游名片是仓央嘉措,他在诗里写:“洁白的仙鹤,请把双翅借我,不会远走高飞,到理塘转转就回。”
但仓央嘉措不足以让游客留下来,旅游手册对这里的概括是:注意高反。
不管他们怎么做旅游,高反、缺氧定义着这座城。
现在粉丝与游客纷至沓来,理塘旅游像乘上一座火箭。
丁真延长了理塘商家们的营业季,淡季整个县城三分之一的饭店和酒店还开着,一个月之间突然冒出好多新民宿。
这么说可能有些离谱,但丁真的长尾效应甚至改变着许多藏族女性的生活。
藏区传统观念里,女人是不可以出来工作的,但旅游业的发展让许多嬢嬢制作理塘妮热(羊毛被毯)当工艺品卖。
这个项目叫“妈妈树”,杜冬取的名,藏族女性制作藏毯妮热多年,几乎从未赚到过钱。
现在嬢嬢们发现不用去辛苦挖虫草就可以赚到钱,很多人选择留在博物馆做编织,藏族男人看到经济收入,也接受了女人出来工作。
越来越多藏族女孩也愿意去到民宿打工,这是她们人生中第一份工作,有了工作就能争取话语权。
这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旋涡的中心丁真本人,反而是最平静的。
他的生活变成了学习、参加访谈节目、代表家乡出席重大晚会,虽然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但他依然是理塘文旅的24号员工。
他接受采访时开心地展示自己拍的一条最满意的视频:
视频里一只猞猁离镜头很近,它在草丛中穿行,周围能听到虫鸣,只见猞猁转身,伴随一声长长的吼叫,背景是高原特有的蓝天白云。
配文是:“这是我家乡的小朋友,我拍的哦,它在找一只鸟。”
记者问他有没有看过一些不好的评价,丁真说:“我看过,但我自己想的是,就像藏语里说的,喜欢你的成百,不喜欢你的上万。”
人们写过太多的文章,对丁真做过太多次文化观察。
他是绝佳的工具人,身上有着突出的符号:藏族、贫困县、美貌、流量……
丁真走红那段时间,恰好有一部藏族电影《气球》在院线遇冷,于是人们说丁真只是“都市人对诗与远方、对他者文明的想象”,并不能增进世人对藏文化的了解。
当人们想要批判“网红经济”时,丁真无论踏不踏入娱乐圈,都成为我们想象资本、做沙盘推演的棋子。
面对直男对丁真的恶意,他又成为女性发挥女性凝视、对抗男性霸权的武器。
丁真满足了我们对各式各样符号的想象,但他没有被各种身份裹挟。
他是我们分析世界的工具,但他从未沦为自己世界的工具人。
丁真身上有种简单的强大,也许来自那片土地上生活的智慧,也许是杜冬保护得好,或者丁真有一套自己的哲学,他自有强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