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上最可怜的女人是鹿冷氏。
活着的时候,她冷冷清清、孤孤单单守着空壳婚姻残存。
死去的时候,她形如骷髅,脓血横流,凄惨不堪。
为什么,这样的命运会落在她的头上?
为什么,还有无数个“鹿冷氏”坚守着无性无爱的婚姻,安放不堪的人生?
她本是白鹿原上医术更高、医德更好的冷先生之长女。以冷先生的家风,教育女儿是遵循着三从四德贤淑知礼来的。在这种训示下长大的女子,毫无个性而言。
婚前,书中的这个女子面目模糊;
婚后,她兢兢业业的在鹿家做着好儿媳:早起早眠,给爷爷给阿公阿婆倒尿盆,做农间繁杂沉重的家务。
但是,她很少见过自己的丈夫陆兆鹏。
用爹爹冷先生的话说,那是一位志在四方的男儿。鹿兆鹏有信仰有抱负有追求有热血,也有女人—— 但不能是家人帮他选的,需他自己追求的才可以 。鹿兆鹏选择了和他一起走上革命道路的白灵,他和白灵是灵魂的知音, *** 合一的伴侣。至于家人给他订的这个女人冷 *** ,他是不认的。像是鲁迅先生对原配朱安,曾经说过的这么一段经典的话:
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个礼物,我只能好好的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自然,鹿冷氏和鹿兆鹏之间是没有 *** 的,除了新婚那朦胧的一夜。于她,没有留下欢乐,也没留下痛苦。这个女子还处在性无知的状态中。然后丈夫就一去不回头了。
丈夫不是死了。死了,她可以守寡,挣个贞节牌;丈夫是去革命了,过着刀尖上跳舞的日子,生死未卜、常年不归,还有一位革命伴侣。
这一切,鹿冷氏被严严实实的隐瞒着,过着死人一样的日子。
她的亲生父亲冷先生,未尝不疼爱这个女儿,曾两次告诉亲家鹿子霖让休了女儿。鹿子霖放不下面子,尴尬拒绝。休一个没有过错的女人会遭村人唾弃,更何况是白鹿原上最德高望重的冷先生的女儿?
在鹿子霖那里,不到最后万不得已的时刻,怎肯出选此下策?其实于冷先生而言,打心底里也是不愿意女儿被休,于是在鹿子霖的吱吱呜呜拖延推辞之下,也就罢了。
白鹿两家何尝不知道对这个女人不公平?但面子大于天,女人卑如草芥,鹿冷氏成了维持鹿冷两家脸面的工具。
直到欲望的洪水爆发。
随着时光的流逝,鹿冷氏身上萌发了对 *** 的渴望。这种需求,是皮肤饥渴的本能需求,更是孤单心灵的需求,只要是人,都会有这种欲望。
从对无性无爱婚姻的忍耐,到整夜春梦的性幻想,鹿冷氏在怪梦中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欲望。
鹿子霖是压倒儿媳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一次醉酒之后,鹿子霖用自己雄性的特征触犯了鹿冷氏,被鹿冷氏用麦草暗喻其畜生。酒醒之后,面对儿媳突如其来的欲望,他又用麦草狠狠反击,侮辱她人格。
在经历三四个月理性和欲望、道德和本能的冲突挣扎之后,鹿冷氏疯了,得了淫疯病。
最后,冷先生亲自下毒药毒哑了自己的女儿。
她的惨死,让人心生悲凉。但是于她而言,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从鹿冷氏我想到鲁迅的原配朱安的一生。一个同样命运的女人,一个一生没有得到过 *** 却守着婚姻外壳的女人。
鲁迅成名了,我们以搜集八卦的兴趣,把目光投向朱安。
陈忠实写了《白鹿原》,我们看到了世间还有像鹿冷氏一样凄惨的女人。
可是在那些被人遗忘的角落呢?有多少朱安?有多少鹿冷氏?有多少人过着无性无爱的一生?
毫无疑问,我们应该把批判的矛头指向那个万恶的封建社会。是的,在冷冰冰的社会面前,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么的无助、渺小、卑微。可是,如果这个社会中的每个个体都是有温度的存在,如果我们是冷先生、是鹿兆鹏、是鹿子霖,能不能给予这个女人以活下来的温暖?甚至如果我们自己就是鹿冷氏,有没有自救之道?
像鹿兆鹏这样的人是时代的精英,为自由为理想为热血奔走,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换个角度来看,这样的人也是无情无义的。他们这样的共产主义者是 为了全人类的幸福而奋斗,但是不是一定要予以身边的人最残酷的命运?
当你自己去昂首奔跑时,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给这个女人一条生路?
——可以给女人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就有了活着的希望;
——可以明确告诉冷先生,把女人接回去,改嫁。
鹿兆鹏是和一个旧的时代抗争,不管是死是活,他心中燃着烈火,知道前路是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