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逃离好莱坞的种族主义限制,黄柳霜在上世纪20年代末闯荡欧洲。
在欧洲,她展现了惊人的语言天赋。仅几个月的时间,她的口音从美式英语切换成英式英语。又过了4个月,她熟练掌握以难学著称的德语。
闯过语言关为黄柳霜敲开了欧洲电影的大门。在德国,她在《爱比刀更利》等电影中出演女主,挑剔的欧洲影评家也对她不惜笔墨地赞扬;在英国,她与影星劳伦斯·奥立弗合作了《粉笔圈》;英国作曲家康斯坦特·兰伯特在看了这位女演员的作品后着了迷,随后专门为她谱写了一首曲子。
1929年,她出演了生涯中最后一部默片《唐人街繁华梦》。影片中,当红的吉尔达·格雷是片酬最高的女演员,但英国《综艺》杂志评价是“黄的光芒盖过了那个大明星”:“当黄在厨房后边跳舞的那一刻,她将格雷小姐的《唐人街繁华梦》给偷走了。”
电影《唐人街繁华梦》海报。
不久,整个欧洲的电影杂志争相刊登黄柳霜的故事。有趣的是,欧洲影评人经常把她称为中国人,她也越来越认同中国人这一称呼。
旅欧期间,黄柳霜写过一篇关于“中国人被误解”的文章。她在文章中娓娓道来:实际上中国人本性善良、热爱生活,我们的纺织、陶瓷、服饰和宴饮都体现着这些特征。华人将友谊和家庭看得高于一切。
那时的黄柳霜还没去过中国,但她相信,中国就是她梦中的样子。她曾对记者说:“我真希望自己生在中国。”她称中国人为自己的“同胞,这些最古老的文明人士”。在欧洲,她以身为中国人而骄傲。
几年后,黄柳霜带着一身荣誉回到好莱坞。她本以为凭借自己多年的努力,可以破除美国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没想到结果令她大失所望。
1936年,一部表现中国农民勤劳致富的好莱坞电影选角,黄柳霜竟输给了白人瑞娜。更荒唐的是她被拒绝的理由:当时的美国法律禁止不同种族的演员在银幕上亲密接触。
这次选角落选让黄柳霜陷入强烈痛苦中,也让她产生一个决定——去从未去过的中国看看。
争议
当年,黄柳霜在中国是一位颇具争议的人物。
黄柳霜刚声名鹊起时,中国人曾为之骄傲。彼时中国媒体对她冠以“我国旅美明星”的称呼,《良友》画报、《生活》周刊等国内媒体对她进行追踪报道,她在中国逐渐被人熟知。
《良友》画报对黄柳霜的报道。
国家积弱,国人希望黄柳霜能在国际重新塑造华人形象,但随着报道深入,国人的失望情绪越来越多。他们发现,黄柳霜在银幕上的形象总让华人难堪,对她的评价也很快变成了“侮辱中国的情形令人发指”“借洋人的鼻穴讨吸氧气的卖国者”。
当黄柳霜于1936年抵达中国上海时,场面宏大,人头攒动。
然而这些人当中也有许多她的反对者。一名上海记者直截了当地问她:“为什么要演这么多屈辱的东方女性。”黄柳霜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回答道:“那不是我的选择。即使我不演,也会有其他演员去演,而我会失去仅有的中国人演中国人的机会。”
同年,黄柳霜在《良友》画报撰写长文《我的自述》,陈述了自己在好莱坞任人摆布的不甘:“国人对于我所扮演角色,有点指摘,这使我很不安,因为我这种错误是无意种下的。初期入电影界,我只能完全受着导演者的指挥,不要说所扮角色是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甚至片中的情节他们也未必说明白。这是事实,导演者对于闲脚演员是不重视的,除了几个重要角色有权审查剧本内容是否对于自己主张有冲突之外,其余是不闻不问的了。”
那年她在中国一共待了9个月,期间也有许多人欢迎她。
名旦梅兰芳和影后胡蝶都对黄柳霜来华感到惊喜,梅兰芳将自己的京剧唱片送给她,胡蝶陪她参观明星影片公司。在那里,黄柳霜与国内同行交流创作经验,给国内电影业带来宝贵的前沿信息。
正是这次来到中国,黄柳霜摆脱了长久以来的身份困惑。她在发表回国感想时说:“一个人的身份也许是在另外一个国家,但是她的心是属于祖国的。如果这一次我没有来到中国,那么我对于祖国的感觉会始终是模糊的。现在我来了,认识了祖国大地和可爱的人民,发现了‘慈母的爱’,从现在起,我确认了我自己是一个中国女性,而在此之前,我只是一个生长在洛杉矶的东方女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