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刻板印象不同，海洛因成瘾者通常看起来很正常
许多吸毒者并非街头流浪者，而是看似平凡的朋友、同事、恋人。他们在人群中微笑、工作、恋爱，却在暗处与成瘾搏斗。这一切，往往无声地摧毁他们的世界。
十年前，我认识的海洛因成瘾者，看起来都“挺正常”。
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奇特的提议：要治疗重度毒瘾，可以在政府设施中公开提供毒品，只要使用者之后接受强制住院治疗。支持者认为，吸毒者极度追求即时快感——他们会为了“现在这一口”，接受任何代价，即便那代价是被迫戒断。
本能上，我并不相信这能行。再沉沦的瘾君子也依然是人，他们能算计、能伪装、能在必要时作出策略性的选择。而这种提议的前提，是把“瘾君子”想象成街头那种疯癫、邋遢、流浪的影像——但我见过的成瘾者，并不是那样。
两个故事。
在我年轻的那个夏天，我曾和两个阿片类药物成瘾者同住。一个是我至今仍珍视的朋友，另一个只是室友。我不会讲太多细节——用朋友的痛苦来写故事让我感到不安。但我可以说，他们都不是糟糕的室友。我们轮流洗碗、商量家务、互相迁就。说实话，我们家那次老鼠入侵，责任最大的可能是我。
(好吧，我承认。那是因为一个有宠物鼠的女孩听说我们家有老鼠，带来了一包鼠粮，说要“引出那只老鼠”。我忘了理由是什么。反正我们后来睡在一起，那包鼠粮就被我留在外面，成了老鼠的盛宴。啊，年轻真愚蠢。)
我只是偶尔出现在他们那个社交圈的边缘。他们会带些朋友来，有人确实更接近大众印象中的“瘾君子”——其中一个人会偷东西(好在没偷我们家的)，整个人也让人焦虑不安。但对我的那位朋友，我根本没察觉他在吸毒。即便当时他已经深陷危机，我也毫无察觉。
而我其实并不是那种迟钝的人。我常能察觉别人关系中的微妙暗流；我也算是个“察言观色”的人。但或许，真正让我盲目的，是我无法想象有人真的会去吸海洛因——那条路在我心中太不可思议了。
另一位室友的问题更明显些。他会带来一些可疑的人，躲在房间里鬼混，然后昏睡过去。现在回想当然知道那是吸毒，但当时看起来并不“严重”——他没骨瘦如柴，屋里也没针管、没粉末。偶尔确实有糟糕的时刻，比如他有一次昏倒在门口。但那时我还以为只是喝多了，和一般的醉汉没区别。直到他有一天突然提出要搬走，说不想再让我们卷入这种生活。
他确实走了，却没能戒掉。大约一年后，他死了。
我真心祝他安息——他是个温柔的人。可相比之下，那位隐藏得更深的朋友更让我震惊。他和我每天一起打游戏，有稳定的女朋友，有工作，有笑声，却在某些夜晚，偷偷走在死亡边缘。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这种毒瘾似乎分布成两个极端：一边是社会功能崩溃的人，另一边是那些看起来完全“正常”的年轻人。而后者，你往往是在多年后才知道他们曾经染上毒瘾——或是在听说他们去世时。
也许中间那部分人我从未察觉到，但这种隐秘性，正是毒瘾最残酷的地方。
说到底，我的观点并不明确。
关于毒瘾的讨论，大多来自大城市。那里的富裕人口多，流浪者多，也就更容易看到街头那些极端的成瘾者：神志不清、满身污垢、推着购物车游荡。而住在大城市的人，也就把“吸毒者”与这种画面等同起来。
但毒品与成瘾，比这种印象复杂得多。我们当然应该关心那些流浪街头、偷盗度日的人；但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群人——那些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某天忽然死去，朋友与家人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吸毒。两者都是“毒瘾”的一部分。如果政策只看到其中一种，便永远无法真正应对整个问题。
我只是希望人们明白：并非每一个海洛因成瘾者都“绝望到寻死”，也并非每一个都伴随严重的精神疾病。事实上，我认识的吸毒者中，大约有一半后来完全康复了。
更奇妙的是，康复与他们当年的“稳定程度”似乎毫无关联。那个看起来最有条理、工作正常的朋友如今彻底戒了；那个曾偷东西、惹麻烦的家伙也活得很好。而那位最早自我驱逐的室友，却死了；还有一个问题相似的，也离开了人世。
这种死亡，不挑人。它随机、冷漠、像一场掠过整座社区的风暴。被击中的人，有一半再也站不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一切。
也许，答案从来就不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