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以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和欧盟国家对俄罗斯实施各种经济和金融制裁,包括禁止部分俄罗斯银行接入国际资金清算系统SWIFT,同时冻结俄罗斯央行存放在美欧国家的价值约35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接近俄罗斯外汇储备总额的一半。这两条被称为“金融核弹”的严厉制裁措施,一方面无疑会严重影响俄罗斯的经济和汇率稳定,但另一方面也对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和美元地位带来冲击。与此同时,两则关于人民币国际化的消息值得关注。一是数字人民币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中亮相,令各国参会者感受到中国移动支付的便捷。二是今年5月14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将人民币在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中的权重从10.92%上调至12.28%。把这三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国人感兴趣的一个问题是,俄乌冲突是否给人民币国际化和数字人民币带来了新的发展契机?
由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面临严重的挑战
美元在当前的国际国币体系中仍然处于主导地位。简单来讲,一国主权货币的国际地位主要由世界上其他国家经济主体(央行、企业和个人)对该货币的支付结算需求、投融资中介需求和外汇储备需求来决定,这反映了该货币的经济基础,但同时也会受制度性因素和历史事件路径依赖的影响。
一战结束以后,美国的经济总量就已经跃居世界首位,大量黄金从欧洲流入美国,但是美元主导地位的确是在二战以后才逐步确定的。为了促进战后世界经济的恢复,1944-1945年美国和欧洲主要国家在1944-1945年建立了一套国际金融系统,即“布雷顿森林体系”,其中确立了包含“美元与黄金挂钩”,“美国政府承诺1盎司黄金=35美元的任意兑换”,“其他货币与美元挂钩”的固定汇率体系,并成立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两大国际金融机构来促进经济增长和维护金融稳定。1947年美国推出马歇尔计划,为西欧国家提供130亿美元的贷款和援助,用于购买美国的商品和技术,进一步巩固了美元核心地位。
七十年代,美国的财政赤字居高不下,通货膨胀加剧,国际收支持续逆差,美元的发行量远超美国的黄金储备量,令世界各国对美元的币值稳定产生担忧,纷纷抛售美元兑回黄金。布雷顿森林体系难以为继,美国政府于1971年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放弃按照固定汇率兑换黄金的义务,全球货币体系开始向浮动汇率过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于1976年通过“牙买加协议”,废除了黄金在国际储备中的核心地位,扩大了特别提款权(SDR)的基金并提升其在国际储备中的作用。与此同时,美国与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达成协议,确立了美元在欧佩克国家出口石油计价和结算货币中的垄断地位,而欧佩克国家获得的美元再通过进口美国商品和金融投资回流美国,也被称为“石油美元”机制。因此,美元逐步取得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主导地位,美国政府也具有了一定的利用美元进行战略遏制的能力。
不过,当前美元的主导地位也面临着一系列的严重挑战,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过去四十年里世界经济实力的此消彼长。美国经济在世界经济和贸易中的比重持续下降,与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地位相比已经出现失衡,这动摇了美元主导地位的经济基础。根据购买力平价计算,美国的GDP占全世界GDP总量的百分比从1980年的22%下降到2021年的14.6%。2021年,美国进出口总额占全世界贸易总量的16.5%。相比而言,美元在当前国际贸易和支付中的占比约为40%,美元资产在全球央行储备中占比约为60%。尽管这两个比例与80年代的高点相比有了显著的降低,但仍远高于美国在全球经济活动中的占比。
同时,美元的主导地位会放大美联储的量化宽松政策及其退出过程的溢出效应,严重影响全球金融体系的稳定性。当美国面临经济衰退或金融危机时,美联储采取通过量化宽松政策将大量资金注入市场以鼓励消费和借贷活动,包括把联邦基金利率降低到接近零的水平,购买中长期国债,增加基础货币的供给,也就是我们俗话说的“印钱”。为了保持本国货币对美元汇率的稳定性,其他国家的也会采取降息等措施为经济注入流动性。这样的流动性溢出在全球性金融危机或经济衰退时能够有效的稳定金融市场,支持经济复苏。但是,当经济稳定后过剩的流动性给美国带来通货膨胀时,美联储就会开始紧缩货币政策,通过加息或者抛售国债等方式收回流动性。此时美元会显著升值,对新兴经济体形成较大冲击,比如货币贬值和金融价格下跌,资本大量流出回到美国市场。可以看到,每次美联储的量化宽松政策退出时,都会有一些新兴市场经济体出现汇率或金融危机。这也是美元的国际主导货币地位的一个严重的负外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