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这么认为。」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来。我回到创伤室,被告知病人已送去做计算机断层扫描了。当我表示希望有人去对家属做个简单说明时,得到的回答是:「她不是他的太太。」
当下我对这样的反应感到错愕,一下不知如何回应,心想还是回去看看老太太再说。路上,一个护理师跑来问我:「你知道家属在哪里吗?」
我说:「她已经在这里超过一小时了,而我一直在问是不是有人能来看看她,跟她说一下近况。」终于,这位护理师愿意和我一起来,但是我很快就发现,原来她来,是因为需要一些病患保险相关的讯息,而不是因为她想要协助家属。
我留在咨询室,跟老太太简单说明有关断层扫描的事。看到她独自一人,在这种情况下,脑筋不免会开始乱想,且通常会往坏处想。于是我就坐下来跟她聊聊,分散一下注意力。
「你刚提到,妳以前也是个游泳健将,是吗?」
「是呀,我还得过奖牌呢!」
看着眼前的老太太,实在很难想象她年轻的时候,是怎样的样貌。
「真的?妳还做过些什么呢?」
「我也很爱跳舞,还参加过舞蹈比赛。」
「哇,妳都跳哪一种舞?」
「什么舞都跳。探戈、华尔兹,妳听过的各种舞,我都跳过!」
「原来妳是一个爱开趴的野女孩!」
她笑了。
「我也曾经在湖里潜水。或到各种地方潜水。那时我应该十四岁了吧。然后,我接手了母亲的外烩事业,也同时兼做很多不同的工作。」
我细细地看着她满是皱纹的脸和发光的眼睛。她曾经十四岁,曾经年轻,也曾经疯狂过。
「妳叫什么名字?」
「茉莉,他的名字是温斯顿,但是我叫他温斯。」
「好的,茉莉,他可能还要再一会儿,妳要在这等吗?」
「是的,我会等到他们做完所有的检查。我还是想留下来陪他,等到他们让我见他。」
「好。那我去看看现在怎样了。」
我回到创伤室,问他们,茉莉应该怎么办,是要在这里等候还是怎样。他们告诉我,病人已经被送到开刀房进行手术了。
「他们不需要家属签名吗?」我很震惊,这件事没有通知茉莉。
「要呀,可是她并不是他的妻子。所以手续就由医院行政授权了。我们需要联络他法定关系上最近的亲人。她有没有提到,病人有两个姊妹?」
又是这句话......她不是他的妻子。
我回到咨询室。
「茉莉,医生认为温斯顿需要动手术。妳记得他姊妹的电话号码吗?」
「不,我不记得。我离开家的时候,忘了带着。但是她们跟我们并不很亲。等她们起床后,我会打电话过去,让她们知道情况。温斯进出医院的时候,通常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签的名。」
都是她签的名?我问:「茉莉,你有授权书吗(Power Of Attorney,简称POA)?」授权书是法律上,可以让人代行另一个人权利的档。
「噢,对!妳提到这个真是太好的提醒了。我通常是签他的名,然后把授权书附上面。」
「好,既然妳要等他,妳干脆跟我一起到手术等候室。那里稍微舒服一点。」
我带她到手术等候室,房间很黑,刚好也没有别人。我打开电视给她看,然后跟她说,可能还要几个小时。我也跟她说电话在哪里,有需要的话,她可以打总机,帮她呼叫值班关怀师。
我出去打电话给手术房柜台,拜托他们,手术后请人来跟茉莉做说明。
「嗯......可是她不是他的妻子,」又是这样的回应。
我实在无法忍受。「好,你们一直这样说。但我告诉你,他们已经在一起超过三十五年了,如果真要说,那么根据普通法(Common Law),她就是他的妻子。此外,她有授权书。她现在正在手术等候室,拜托,请在手术后派个人来跟她说明!」
「嗯......纽泽西州的法律并不承认普通法配偶,但是,好吧,我们会跟她说明。」
凌晨两点三十分,呼叫器又叫了起来。
「急救代码四十的那位女士要见妳。」
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温斯顿的情况好像没有非常严重,而茉莉看起来,也相当镇定。也许温斯顿已经开好刀,她要先回家了,只是想跟我说再见。
我想着,如果不去,应该也还好吧。我好累。但是我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在极度的疲累情况下,我一边起来穿衣服,一边找着床边放着的人工泪液,滴在又干又红的眼睛上......然后慢慢走往外科手术等候室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