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国家地理》的一位编辑在邮件中问我,在距离我家105千米之外的地方,发现了失踪已久、近乎神话的物种,我是否非常高兴。我的回答是:“嘿,这里没有象牙嘴啄木鸟。这完全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可能用了比“错误”更严厉的词。)随着象牙嘴啄木鸟狂热达到巅峰,全世界似乎都洋溢着一种欢乐的氛围,而我的明确声明让她吃了一惊;很快她让我为《国家地理》杂志写一篇关于象牙嘴啄木鸟的文章。
你看,我几乎从一开始就在重新发现(或者说未重新发现)象牙嘴啄木鸟的故事里占据了一个小角落。作为阿肯色州的长期观鸟者,2004年我受邀前往小石城参加一场秘密会议。出席会议的还有康奈尔鸟类学实验室、自然保护学会和其他组织的代表。这次会议的目的是制定寻找象牙嘴啄木鸟的计划和不可避免的宣传,在目击消息公布后,应对大量狂热的观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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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象牙嘴啄木鸟在路易斯安那州的辛格道筑巢。
摄影:ARTHUR A. ALLEN, COURTESY CORNELL LABORATORY OF ORNITH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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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插画家Mark Catesby手工上色的象牙嘴啄木鸟蚀刻画,首次出现在他18世纪的书里:《卡罗来纳、佛罗里达和巴哈马的自然史》。
摄影:DAVID TIPLING PHOTO LIBRARY / ALAMY STOCK PHOTO
我是搜寻队的一员,在怀特河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及相关洼地里搜寻象牙嘴啄木鸟。我和康奈尔鸟类学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在阿肯色州的布林克利小镇闲逛,那里有各种故事,解释为什么有这么多北方口音的外来者。(有一种说法是“寻找罕见的猫头鹰”。)接到杂志任务后,就这个问题正反两面,我采访了几十位科学家、政府官员、志愿搜寻者和鸟类鉴定专家。最开始,我是一个怀疑者;听取了各方证据后,我认为象牙嘴啄木鸟已不存在。
60年来象牙嘴啄木鸟在哪里?为什么自1944年之后,关于这种喧闹、显眼的大鸟,再也没有确凿的目击证据,没有照片、视频?那些对鸟儿恢复满怀希望的人,没有一个能给出可信的答复。
我观察到鸟类世界分为了相信者和怀疑者,而且二者的对抗在升级。Kenn Kaufman是美国最受尊敬的观鸟者之一,他看了那段被认为是象牙嘴啄木鸟的4秒视频后,认为画面里是一只北美黑啄木鸟,正向上飞走。Kaufman是一个非常友好的人,他很快就意识到怀疑论者意味着什么。当时,他告诉我说:“有人冲着我大吼,非常愤怒,说我别有用心,竟然敢质疑这件喜事。”
另一位鸟类鉴定专家David Sibley,和Kaufman一样,也是鸟类野外指南的作者。他一开始很感兴趣,但很快“重新审视了证据,意识到证据太少了”。和其他不相信象牙嘴啄木鸟仍然存在人一样,他最终发布了自己的怀疑,但他对我说:“很难找到最佳方式来公布这个信息,宣布最大的好消息可能是假的。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Sibley表示,自己并没有因为相信者和怀疑者的分歧而失去朋友,但很多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科学期刊和自然杂志上的文字论战变得越来越激烈。那些意见相左的文章,用报摊丑闻的语调,质疑备受尊敬的学者的道德和判断。通常情况,人们一旦表明了立场,就很少会谦逊地重新思考。
《国家地理》委派顶级自然摄影师、国家地理探险家Joel Sartore拍摄象牙嘴啄木鸟的故事。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相信啄木鸟的存在,他会在堪萨斯州的沼泽里不知疲倦地工作几个星期,拍到一张完美的照片,一劳永逸地证明:象牙嘴啄木鸟仍然在拥有几千年历史的落羽杉之间飞来飞去,一边啄着木头,一边享用雪茄大小的幼虫大餐。我敬佩他的奉献精神,但对他的信念不敢苟同。编辑们催促他尽快发表象牙嘴啄木鸟的文章,趁着时效性还没过;Sartore要求推迟一年,这样他可以在筑巢季期间拍摄。最终编辑们赢了,文章里有一组精彩的照片,唤起了人们的探索精神,还有栖息地的情形;但关于象牙嘴啄木鸟的照片,只有一张。它令人印象深刻,但有点恐怖:来自哈佛大学档案室的60多只带有标签的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