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当“卧”和“南山”“白云”相连,就不是随便一躺,而是谢安“东山高卧”的那一种卧法,或者“雪满山中高士卧”的那一种卧法,包含着隐居的意思。
能不能过上慢生活,关键就是一个“闲”字,需要三闲:闲暇、闲境、闲心。其中闲心最重要,也最难得——“人闲桂花落”,首先须人闲,烦心尽解、俗虑全消,才能“真与烟霞相接纳”。心若不闲,山就不空,桂花松子都白落了,明月也白照,清泉也白流了;世界仍然是嘈杂的,纵使表面上再在忙碌,心也是辛苦的。
有了闲心,闲暇才是真的,闲境才是活的,才可能领略明月清风、天空地静的“慢”。
那么,如何才能心闲?或者更进一步,我们梦寐以求、可望不可即的慢生活,在当下究竟是一种现实的可能,抑或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
王维、孟浩然们的提示是:第一,减少欲望,不要执着于目标,拒绝功利性焦虑。第二,远离人群,摒弃俗世常规,让自己的天性舒展自如。第三,无论什么处境,都要随遇而安,安顿内心。
可是如今的许多人,何止是目标明确、目的性强,简直是整个人生都活在一张明晰的时间表里,不但有目标,还有无数分阶段的小目标。
然后就是心急:
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不能输在任何一个人生阶段;
每一天都要全力以赴,“根本停不下来”;
要捕捉每一个机会,要第一时间达到最佳效果;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要有效而精准,“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不仅如此,还什么都要快速、再快速、最快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时间计量单位已经是以秒计了:秒回、秒懂、秒删、秒杀……这样的日常,与其说快捷、高效,不如说是令人惊骇的。与慢生活无缘的“人生赢家”,真的是赢了吗?会不会赢了别人、赢了世界,输掉了自己?
而曾经,等待是慢的,“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旅行是慢的,“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客愁也是慢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相思也是慢的,“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整个生活都是慢的——“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几多时”,“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细数落花因久坐,缓寻芳草得归迟”……
“慢”,令人细细体味的,不正是人生的真滋味吗?执着于目标,热衷于效率,精准迅捷,一刻不闲,如此生涯,谈何适意?何来自在?
如何能慢?如何得闲?文学家韩愈早就说了:“顾语地上友,经营无太忙。”
人生苦短,何须机关算尽,何必终日奔忙?慢下来,一寸寸光阴细细活过去,一层层滋味慢慢品出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