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进了城,看到孩子们手中五颜六色的气球时,我会想到吹满气的猪尿泡。城里的孩子,可以时常得到一个气球;农村的孩子,只能在过年的时候,玩猪尿泡,而且全村就那么几个。
家家煮肉全村香
杀猪前,一个队的每一户,都会派人来抓阄。阄是小纸团,上面写着数字,表示分肉的前后顺序。除了数字,有的上面还写着字,如猪头、猪蹄、猪肠、猪肝肺,抓到这种阄的,会分到上面的东西,当然要交些钱。
早些年,人都难以吃饱,能拿来喂猪的,基本上是些糠之类的,养了两年的猪,也只有一百多斤沉。一个生产队杀一头,一口人分不到二斤肉。
谁都希望轮到自家时,能分到肥肉。分到的肉太瘦,煮完了,尽着孩子吃,一顿差不多就能吃完。那就看谁手气好,抓到的阄能分到肥些的肉。可整日吃不饱的猪,长得尖嘴猴腮的,没多少肥肉。
后来日子好过些了,生产队养的猪多起来;有了些余粮喂猪,猪也肥起来。过年时,一个生产队杀两头,并且挑大的、肥的杀。
分地的前一年,三个生产队杀了9头猪。我们家7口人,分了35斤猪肉。大哥和二哥抬着猪肉回家,父亲跟在后面。抬回家的猪肉被父亲挂到南墙上,母亲里外忙着,时不时看看那块好大的猪肉,满脸都是笑。
肉刚分到家时,不会急着煮。来客人了,割下一小块,招待客人。客人吃完了饭,孩子也可能吃到肉,却只有很小的一块。
马上过年了,便煮肉。煮肉,一个是全家人可以真正吃一顿肉;一个是吃剩下的,再用来炖白菜,也更省草。
开始,各家煮各家的肉,有早有晚,问题便来了。肉的香味在街上飘着,五六岁以下的孩子,闻着香味,自然找了过来。
肉煮熟了,开始吃时,除了自家的孩子,还有别的孩子在一边看着。这些孩子,有亲哥亲弟家的,有邻居街坊家的,他们的眼都看着桌子上的肉。
于是,所有的孩子一起吃。结果是,除了留下大年初一包饺子的生肉,煮的肉吃光了。
这样的结果很尴尬:自家的猪肉让别人家的孩子吃了,自家没猪肉了;自家的孩子吃了别人家的猪肉,自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可谁能管住四五岁孩子的腿?谁能管住三四岁孩子的嘴?何况他们长到这么大,没吃过几回肉。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全村统一在腊月廿八煮肉。
这一天,吃过早饭后,父母就把锅刷好,分来的猪肉,除留下包饺子的,切成大块,放进锅里,开始煮肉。
每家的孩子,哪怕再小,也知道今天有肉吃,不会去别人家玩了。
日上三竿后,每家小院里都飘出煮肉的香味。小小的山村,那肉的香味浓得有些化不开了。
这天中午,除了极个别的家庭,猪肉是尽着孩子吃的。村里的孩子们,一年中也只有这一天,才能敞开肚子吃肉。
感谢生产队养猪,在那些贫穷的时代,过年时家家都能吃上猪肉。分地后,各家种各家的地,各家养各家的猪。最初的几年,村里几乎年年过年有人没钱买肉。
进城读书时,看到“谁家煮蚕一村香”的句子时,我想到了山村腊月廿八煮肉的事儿,笑意在我的脸上漾开:我们村曾经家家煮肉全村香呢。
那香味跟随着我走到现在,成为我对山村记忆的一部分。
现在,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都在说猪肉吃起来没以前那么香了。有人说是品种的原因,有人说是长得快的问题,有人说是生长环境造成的,市场上还因此出现了“365天猪肉”。
这些人说的,都有些道理。不过,没以前那么香的真正原因,是现在我们每天都可以有肉吃。
吃多了蜜也不甜。想吃便能吃到,而且几乎天天吃,猪肉便吃不出香味来了。
大众报业·农村大众记者 孙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