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薛店镇这家分公司,一楼、二楼的每个房间都在拍着视频。农民们对着摄像头,听着员工的指令,“左——”“右——”“转头——”,摆动自己的脑袋。接着还要“摘下眼镜”“戴墨镜”“涂上口红”……中年发福的妇女配合地戴上一个哈利波特式的圆框眼镜,显得格外滑稽。
每个人要在强光、弱光等不同场景下拍摄,排队等待时,有大妈直接在房间门口织起毛衣。他们的孩子们在楼下奔跑,下午开始人多了,加上15秒重复一次的“通知!”公司里嘈杂得像一个市场。
40多分钟后,寸头大叔拍完了。他先领了一袋大米,又问,你这洗衣液咋领呢?
得知是拉一个人,送一瓶洗衣液后,不到20分钟,大叔又回来了,带了俩四十多岁的大姐。他兴致勃勃地带大姐们学动作,对着员工一起转起脖子来。“哎哟,我不行。”一个大姐有颈椎病,转到一半转不动了。
大姐悻悻地站到一边,白跑一趟,她不太高兴。
前几天在郏县县城里拍摄,每个录入者能拿50块钱现金。在薛店镇,50块变成了价格更低的油和米,刘洋锋的解释是,直接给钱,农民会认为他们是骗子。两天后,他又告诉我一个原因:在镇上他们有个合作伙伴要分成,对方负责拉人:“他在当地熟人多,跟很多村长、村支书都认识,人家能用大喇叭广播,帮我们找人。”
公司成立时,3个创始人预估,这个公司也许只能开三五年,5年,就是想象中最长的限度了,但起码现在能活下去。媒体上,每个人都在讨论AI代替人工的可能性,在郏县,短期内,拉框的工作还不会被机器替代。刘洋锋说,他们除了人脸、车辆、3D云图、语音,还在录入各种不同的样本,在这些样本里,“雨天、雪天、黑天、多云都不一样,做无人驾驶的, 在不同地方的市政建设也不一样。”
现在这些被采集的动态人像,未来怎么标注、由谁标注,刘洋锋也不知道。他们永远是任务的被动承接方,那些发过来的图片包,信息都是被抽乱、打散的,他们的每台电脑都没有硬盘,整个办公室连着一块服务器,标注好直接上传,没法用U盘等拷贝出来。
最后一天采访时,摄影师想让刘洋锋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也让员工上去点几个点。但被告知办不到:所有的图片都是打包从北京发过来的,他没有权限在里面插入新图片。
这一天,薛店镇分公司只采集了37个人像,女的20个,男的17个,并不算多。
最后几个录入者临走时,被一名员工叫住:帮我们发点儿广告吧,来人了就给洗衣液。
被叫住的大叔愣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发。员工拿过他的手机,加好友,直接把广告词发过去。打开他的朋友圈,粘贴在了里面:
“重要通知,××公司近期在薛店镇进行人脸采集活动。参与即可获得5升品牌食用油或10斤精品大米一袋。用途:采集数据均为科研使用,智能门锁、小区门禁等。注:本活动不涉及个人隐私,不用真实姓名,不用身份证,请各位朋友放心大胆前来。名额、时间有限,先到先得!……”
大叔的手机字号调成了最大,满满一屏幕的字,成了他的第一条朋友圈。
他拿回手机,看了一眼,并没在乎内容是什么,抱起一桶豆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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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GQ报道(ID:GQREPORT),作者:刘敏,编辑:何瑫,摄影:张博然Eric。让创业不再孤独,提升普通创业者的成功率,欢迎i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