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槟榔,是相对轻松的农活,又有较高收益,是万宁的农业支柱产业。
先在地里挖洞,施农家肥把土养肥,挑八九月份的下雨天,槟榔苗长到25厘米就能移栽到洞里。种下后浇水、施肥,杂草比槟榔高了就锄草,“不用怎么管”。当地农民祈甫雄,1995年在山头种下5000株槟榔。即使当时1斤槟榔果才卖1块5左右,7月至次年1月的丰收季隔上半个月就能摘一次,每次能卖五六千块钱。
2008年,同村里不少槟榔种植户一样,祈甫雄花20来万在长丰镇盖了两层房。今年每斤槟榔鲜果收购价涨到了23元左右,但他5000株槟榔一株存活的都没有。靠种茶叶和割橡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饭吃,但少有钱买鱼买肉”。
“农民搞生产,什么都不赚钱,种槟榔最挣钱”,祈甫雄说,“但现在种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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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1日,北大镇东兴农场附近的槟榔树,叶子泛黄低垂,患上了黄化病。新京报记者 杜寒三 摄
加工厂停产七成
和农民同样发愁的,还有万宁市槟榔初加工企业。
截至2020年,当地有242家槟榔初加工企业或合作社。10月原本是槟榔加工旺季,往年工厂里彻夜灯火通明,货车来来往往。但今年分外冷清。刘立云说,约70%的加工厂处于停产状态。
10月10日,在槟榔加工重镇长丰镇,加工厂老板郭敬武眉头紧锁。
往年9月,他的厂子就开始生产加工,加工好的槟榔干果堆成小山。但今年厂房空空荡荡,没有工人,只有暴雨倾注在棚顶的声响。
郭敬武撂下电话,“问我要不要进槟榔鲜果,哪里敢要?”他起身蹲在椅子上,在计算器上按下一串数字,算了笔账。卖给他的鲜果最便宜也要26.3一斤,4斤鲜果才加工出1斤干果,筛掉质量不达标的只剩9两。再加上煤电等生产成本,1斤干果成本在115元左右,但当时1斤干果最多卖到107元。
这意味着,按1袋干果70斤的包装,每加工1袋,就要亏近600元。“加工的越多,亏得越多”,他说。
若在眼下开工,就是赌干果价格上涨。郭敬武的工厂有80个加工炉,装满需要50万斤鲜果,每加工一轮,仅收购鲜果这一项成本就要上千万元。“停工也就亏点银行贷款的利息”, 郭敬武说。
刘立云深知加工厂的艰难,向银行贷款收购鲜果的情况,在当地非常普遍。万一干果价格下跌,“卖掉全部果也不够还贷款”,刘立云说,“搞不下来就没有机会翻盘”。
与此相比,国家广播电视总局9月17日发布的一纸通知,更让郭敬武焦灼——自当日起,停止利用广播电视和网络视听节目宣传推销槟榔及其制品。他觉得,“第一个信号已经打出来了”,若对槟榔管理越加严格,“日子相当不好过”。
广电总局的通知,已开始影响部分加工厂的生产模式。
有着两家工厂的李天浩,今年没敢大量收购鲜果,“担心槟榔行业在市场上走不下去,我们生产出来的产品卖给谁?”不同于往年收购鲜果、加工、出售干果三个环节同时进行,他的厂子今年先收购一部分鲜果,在加工成干果出售之后,再开始新一轮鲜果的收购。
女工心细有耐心,每年8月到来年1月的加工季,长丰镇和各村都很难找见女人,她们多在附近的槟榔加工厂做活。这样季节性的工人,李天浩雇了200个。一天140元,再算上加班费,每月工资有五六千元。
“五六十岁的农村妇女,很难找到其它工作”,他在沙发上用力画了一个圈,如果槟榔行业受到冲击,“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就业怎么办?”
李天浩说,厂里的工人还不太了解广电总局的通知,只知道老板们今年生意难做,没有活干。
几乎每家加工厂的老板,都会提到雅利槟榔,“你上雅利看看,他们规模大”。
雅利槟榔,是万宁本土首个槟榔品牌,其品牌所有者海南雅利农业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雅利公司),也是万宁首家本土槟榔深加工企业。公司董事长陈辉龙,还是万宁市槟榔协会会长。
但面对广电总局的通知,陈辉龙也一脸愁容。协会的会员单位天天问他,“怎么搞啊?”他说,“我也不懂怎么搞”。
通知出来后,当地市场监管部门又向陈辉龙重复了一遍政策。雅利公司下架了在自媒体及终端上的产品推广,目前销售额已减少一半。但陈辉龙觉得,原因并不在于停止宣传推销槟榔,而是通知本身,这让“消费者也开始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