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说：“舍至无所舍处，是汝放生命处”。而一棵树，是否惟有舍去花，舍去叶，舍去春华，舍去秋实，方才叫舍至无所舍处？花，注定会谢，叶，注定会凋，春华，注定会过，秋实，注定会落。一切曾经拥有，皆为身外之物。田里的谷穗，舍了谷粒，方能来去如风，与大地生死相许，誓同尘灰。一棵树，舍了绿叶花果，方现风骨，独傲霜雪。
三
故乡的行道树，多为常青树，一年四季，没完没了地绿着。仿佛一个人没有了喜怒哀乐，亦没有了生老病死。再美的月光，流淌到它的身上，它都不动声色，说是常青，更像是死寂。比不得落叶。绿了黄，黄了落，秋风中那黄叶从枝头飘落，漫山遍野，虽是凋亡，却谁又能说那不是盛放？
祖母已经很老了，一个秋天的早晨，她坐在门前梳头。迎着秋风，如雪的银发片片飘飞，像是隆冬初雪。祖母说：发是人的叶，树叶会黄，头发会白，它们经历了离散，看惯了悲喜。于是树叶留住了阳光的金色，而人只留下了如雪般的净洁。
祖母将满头的银发在脑后挽了个髻，一支古老的银簪穿髻而过。祖母说：“胭脂红粉，只能点缀青春。而我，只希望干净整洁。”
祖母是在很多年前的一个秋天过世的。那一天萎黄的落叶，随风飘飞，像是步入一场盛大的冬季。寂静、安睡的冬季，更为静默，像是生命里另一种更为高级的形式。谁又能说，雪花不是天地的落叶呢？
树木到底有情！都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需知，年年岁岁的花，亦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一朵了。可是当年的那一朵真的消亡了吗？曾经拥有，亦是天长地久！过往点滴，惟有落叶生身的树木，永远记得。于是树的心里，有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像是人的脚步，永远无法退回到那年那月。
“何事合成愁，离人心上秋。”不念过往，方才不畏将来，褪尽繁华，方才安于平静。这静，是静水流深，更是细水长流！
秋风渐凉，落叶已尽，仿佛天地新生，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作者单位：重庆市电力行业协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