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了很多年,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细软,只留下了她的针和线。红尘中,总有些长了青苔的往事,总有些暖了心怀的絮语。远处,总有几段妙文,一行佳句在遥遥呼唤,我知道,它来自我的童年和少年。曾经,母亲用针线缝补了粗淡的日子,我却用了半生来怀念和翻找。去了的再也回不来了,我也要用它缝补我的孤独和不安。世事无常,人生总要有些柔软和刚强,像母亲手里的针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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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张玉霞 / 《菊花飘香》
西风烈烈,卸去大树枝叶的繁茂。一个鸟巢,手握冬的那些词语,把巢里最小鸟儿的呓语收藏。清晨,太阳像新生的婴儿一样干净纯洁,把橘色的光芒遍洒青黛的远山,又用裙裾的一角印染菊花的娇俏。河流收拢了灵巧的羽翼,任一袭水晶的幕布将自己罩住,把一尾鱼和水草的嬉戏凝固。屋檐抱紧柴米油盐的日子熬白了眉发,等待炊烟讲给自己的情话。一场大雪,正走在路上,那些消失的,正在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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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一缕阳光的路线,把一切还原。夕阳下,老屋披着一件灰色衣衫,咳着姓氏的名字。外屋门后的水瓮结满冰碴,墙上的挂钟里小鸡啄米把时光啄碎,方桌上一树菊花开得正好。火炉上的蒸红薯冒出香甜的腾腾热气,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和街坊继续着不变的话题,家长里短把日子说旧。我在母亲的怀里昏昏欲睡。
折叠着一朵朵飘零的记忆,我湿一壶水袖轻扬着淡淡的愁绪。四合院里的大茶碗,奶奶留下的青花盘,那半角缺口张着干裂的唇吮吸着日月的素色。北屋大娘的酱油拌小葱,南屋爷爷的糖精井水,西屋婶子在揭鞋帮、钉纽扣。我决然走进这画面,一片水幕把我隔开,只能远远看着,泪流满面。
一群日子不厌其烦地铺展开时光的老旧。常常想起那个初冬,那些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父亲爱菊,不大的屋子里摆满各色菊花。正午阳光正好的时候,我和父亲把那些小小的菊花搬到院子里晒太阳,父亲在一地菊花的院子里拉着京胡,一只画眉凝神细听,偶尔婉转地啼鸣应和一声。黄菊、白菊、红菊,这些曲卷的流线,带着生命的温度把平淡直白的日子涂上各种曲线和色彩,日子鲜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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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竹菊四君子,各有她的雅致,她的气度和馥郁。家里的家具和墙上的年画,无非就是这些花色。我独爱菊,因为父亲养菊,爱菊。当熙熙攘攘的万花凋谢于一夜风雨严寒时,你必挺直了袅袅婷婷的身子,于墨绿的茎叶中露出娇嫩的俏脸,在阴霾冷寂中兀自开心着、烂漫着,用你细细的心思编织相思的流年。有了这些花儿,早上再冷也不想赖床了。每天清早一睁眼,那明丽的色彩便撞入我的眼眸,丝丝缕缕的馨香温柔地在心上打了一个旋儿,又嬉笑着闪开。于是,阳光明媚起来,风儿温柔起来,人也莫名地开心起来。窗外大雪纷飞的时候,几上的一株紫菊开得正好,与飘飞的雪花相映成趣。清晨,窗玻璃上的冰花亦开成了几树菊花,花瓣层层叠叠、晶莹剔透。那卷曲的花瓣把岁月嚼烂的时光打成了花苞,再一点点地绽开,日子便被梳出了花瓣的美丽,每天多了一点惊喜、一点期盼。一片雪白的云彩邀约一朵菊花的盛开,暖阳下,菊把五彩羽衣一点点地打开,颤颤巍巍、羞羞涩涩地扑入了你的胸怀,几多清香,几多娇媚便把你的心揉碎了,陶醉了。
又一个冬天来到了,父亲带走了菊花,画眉还有京胡。小院里空荡荡了。
多少年后,小院里乐曲悠扬,是我在孤独地歌唱。那青衣的水袖撩起日子结痂的伤,这曲调穿透时光,我又记起那一地金黄……
第(三)章 不问花开几许 ,只为静守一季美丽
一. 张玉霞/《致春天》 节选
春天不知用了什么魔法,她穿过冬的门楣,冬的坚硬和固执,便被融化了。一声鸽哨抖落清越的音符,欢快地奔跑。从云端到树梢,从草根到穴巣,春天撩拨到哪里,哪里便开出了花,暖阳下,微醺着粉脸,迷醉在春光里。低垂的云再也藏不住那些细碎的絮语,任由它变成雨一头扎进花的蕊里,痒得花儿笑出了声,笑出了泪。河水越发温柔地拥吻着垂垂的柳丝,一只小黄鸭再也不想回家了,它要等一条水草长大,还要看清稚子投的小石子在水里跳了几跳。一缕春风描摹出玉兰的娇颜,一阵春雨播种漫山的绿茵。弥漫了,胀满了,春天来了,就再也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