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葬礼举办了四天,我在妈妈的尸体旁睡了四天,我拿出毛巾把冰棺上因为烧黄纸而掉落的灰尘擦拭干净,妈妈是讲究的人,她肯定也希望我把周围打扫干净。这四天我看到了无数多年未见的故人,为什么不能在平安健康的时候多相聚,偏要在曲终人散再无相见后轰隆一声全挤到面前?妈妈再一次被众人从冰棺中抬起来,我用洗脸巾给妈妈最后擦擦脸,我喝了口妈妈的洗脸水,已经没有一点妈妈的味道。妈妈的嘴唇些许干裂,我为她抹了些润唇膏,她生前我也总是为她涂抹润唇膏,我还把自己的眼泪抹在妈妈的嘴唇上,她要是心疼我或许会坐起来吧。
凌晨三点,火葬场的面包车已经来到家门前,妈妈像个物品一样被装进火葬场的车的后备箱,让人窒息的是火葬场车上的健康码,多么讽刺可笑。爸爸哥哥嫂子和我坐在车的两侧,我们和妈妈在一辆车上,而家里妈妈的亲朋好友也都开着车紧紧追着火葬场的车,路过一个转弯,我看到凌晨三点,天上还有明晃晃的月亮,而我们后面有十辆车。火葬场的车比世界上的一切都冰凉,我只求能替我妈躺在里面,这样我也能缓解分毫,坐在上面我生不如死、万分煎熬。
到了火葬场只让三个家属进,而我们有四个人,谁能接受不能陪我妈走最后一程,我与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争吵起来,他们说找到领导想进几个人进几个人,多么可笑,家人最后的念想在他们这里倒成了一种拥有权利后门的筹码。我说你拦不住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进四个人,造成疫情传播,抓我去坐牢随便你们,我疯了,我恨不得和他拼命!我爸和我哥看我吵得越来越激动,他们把工作人员拉到一边说了许多服软的话也塞了烟,我们终于四个人进去了。
烟筒冒出来白烟,那是妈妈升到了空中,我歇斯底里地喊了声妈,跪在地下怎么也站不起来。妈妈变成白烟飞走的太快了,我被抽干了一切……回到家里,冰棺被抬走变成了刺眼的棺材,那棺材压在我的心头,我呼吸地艰难只感到一阵眩晕。妈妈的棺材被吊机吊起来一点点的朝坟墓走去,我把麻戴在头上,挡住自己腥红的眼,我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愤怒地用头不停地撞击棺材,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扶着我的肩膀拉开了我,告诉我不许这样。我就这样怔怔地望着她,几秒钟她松开了我,我恨这不幸的一切。
棺材被运到地里,我却被告知自己不能进坟地,因为村里没有女人进坟地的规矩,他们拦着我,我用力挣开每一个人的手,把那些拦着我的全部推到一边。我愤怒地咆哮着嘶吼着,谁敢拦我!今天谁也别碰我!我一定要进去!我发疯似的在那里恶狠狠的看着每一个试图阻拦我的人。我回头看向我嫂子,她跪在路上哭,我再看向我三个姨姨,她们也在跪着哭。我拼尽全力到她们面前,把她们一个个拉到前面,我要带着这些我妈妈最亲近的人送我妈最后一程。
后来众人看拦不住我,只得去地里面喊我爸爸过来。爸爸和哥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看不到我在棺材后面的一切,或许他们看到后会忍不住哭吧。爸爸来了,他让我听话,还说按照规矩他本人也不能进去,还说等他以后埋葬,所有人都可以进来,我笑了我彻底疯了,我想知道是谁规定了这该死的一切陋习,又是谁在顽固地坚守。最后三个姨姨妥协了,她们放弃进去了。只有我和我嫂子进入,我紧紧攥住我嫂子的手,绕过妈妈的棺材,我们一步一步靠近坟墓。里面乌泱泱的全是不相干的男人们,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最亲近最伤心的女人们一个都不能进来,而那些无关痛痒甚至毫无关系的男人们却足有几十个,我愤怒地盯着他们每一个人,他们有的吸着烟,有的打着电话,还有的带有一丝笑意,我恨他们!!!刚带着嫂子进去,里面的男人就有的不乐意了,他抽着烟还带有一丝该死的笑意质问我为什么进来,我说我今天偏要进,别说他一个人阻拦我,就算是一百个人拦着我,我也绝对不会听你们的!我不会任由你们在我妈妈的葬礼上搞封建陋习,我绝对不会退缩,我更不会软弱到别人说的一切我都听从。
妈妈下葬了,棺材缓缓地落进事先挖好的坑,一切尘埃落定。我跪在妈妈的坟墓边,抓起一把土,用力地洒向妈妈的棺材上方。妈,你看我埋葬你了。哭过、笑过、爱过、活过,妈,请你一定记得要走向光明,别迷失在黑暗,
我没有太多心事可讲,我的心酸无法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