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渐渐地意识到,并非每个夜晚都如梵高的星空那样流光溢彩,星光闪耀,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无论是怎样的夜,太阳都将照常升起。
我回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正值初冬时节,寒冷的北风呼啸着穿过树枝,卷走枯叶,遗落下一片沙沙声。
夜很黑,即使乌云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月光也还是能够从云层中洒下些许皎洁。我打开车门,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水泥路面上。然后车开走,我就注视着那条小巷。

小巷里就是我的家,或者说是我家大门。
从很小的时候起,临街的那一面就租出去,当了卖东西的店铺。店里的两位老板都很好,常常笑着问我近况,十分亲切。我望向身旁的店铺,不出所料,门已经关了,老板应该回去了。
我的家并不是林海音在北京城南的四合院,我也并不是生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有着跌宕命运的传奇人物。
我只是个普通人,过着我年华里应该过着的第十九个春秋,在每个黑夜安静地等待白昼的来临,在白昼将尽,夕阳西斜的时候,又坦然进入夜晚。
现在,夜很黑,风从我的右边刮到左边,又从我的左手绕到右手,我向右边看了一眼,门前的那棵小香樟树的叶子已经枯黄了。
它在冷风中抖动着,似乎是与冬天尽力地抗争,我竟听见我的心里在对它说话,那声音不是我,亦不是我熟知的任何一个人。
它说,别害怕,这是必然。
别害怕,这是必然。
这个声音引领着我追溯到我很小很小的童年。那时候,屋前的位置还不是小香樟树的居所,而是一棵我叫不上名字的、参天的大树,浓荫遮天。
它深深地扎根在那里,向四周辐射。那时候,我家大门还临街,左手边的邻居是一位九十多岁的白发老太,终日拄着拐杖在门前晒太阳。
推开木质的门,叫上三五玩伴,向着对面走去,踏进田野,跨过一道道田埂,看午后的阳光、云朵和蓝天倒映在堰塘里;在田里和小伙伴们一起建“秘密基地”,捉小虫。
不知疲倦地玩到夕阳把整个天空染得一片金红的时候,才和劳作已毕、正提着筐扛着锄的爷爷奶奶一起回家,然后在路口和小伙伴们道别,依依不舍地说:“下次再见。”
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
我看向冬夜的天,没有星星,只有些许月光还从云层中洒落,这不是梵高的星空,这里没有星光,这是必然。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时光里的那个孩子长大了。现在,她就站在门口,望着那条漆黑的小巷。
这个世界唯一不会变的就是一切都在变。
02
突然,一点暖黄色的灯光亮起,在凝重的墨色的夜里把黑暗晕染开来。
这点灯火虽然如萤火般微弱,但却照亮了这条十来步的小巷,照亮了缓坡和每一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