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样子
文|张弦
今年秋天的雨格外多，从秋分下到寒露，传统写秋的形容词似乎一下子名不符实了。天不高云不淡，金风送的不是爽，是寒。就连丹桂，在一场场连绵的雨中，尚来不及飘香，就花钿委地，香魂随雨而逝。
不由得想起心目中秋的样子。
秋天的天空一定是高远的。蓝得毫无杂质的背景板上，是一片片的闲云，它们在风中自在，淡然其心，仿佛刚刚出岫，有些漫不经心，有些洒脱不羁，却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不流于俗，不喧哗也不吵闹，就那样，静静地飘啊飘。
秋天的田野一定是丰饶的。沉甸甸的谷穗弯垂，饱满的豆荚咧开了嘴。在广袤的大地上，一边是丰收，一边是新生。丰收的金黄色让人踏实心安，而新生的绿色则让人看到了明春的希望。成熟和孕育，在这个季节，结合得竟是如此的天衣无缝。
秋天阳光是温暖明净的。没有春天的燥，没有夏天的炙，也不像冬天——那阳光是那么稀薄温软，又哪里有多少热度呢。秋天的阳光是那么慷慨，照在空旷的田野，洒在林间草丛。那些树叶也染上了阳光的颜色，变得金黄金黄，像一帧帧书签，夹在大地的书页中，于是，阳光便给秋天增添了几许书卷气和诗意。
其实啊，秋天的名片应该是山野。那层层叠叠的山林因为秋的缘故，变得色彩斑斓。没有哪个画师能画出秋天山野的面容，即便是最高级的摄影师，也摄不出秋色中隐含的灵魂。常绿的灌木和乔木依然青碧如夏，而银杏树已经开始着上黄黄的衣装，一扇扇黄叶或在枝头张望，或在风中翩跹，即便落在了地上，也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叙说着千年以来的传奇故事。
经霜后红叶颜色更深了，红枫、黄栌、槭树、甚至石楠，红得像霞，像云，像指引的旗帜，像人心中燃烧的火。那蓬勃的火苗映红了秋的原野，也映照出秋的磅礴大气，更映衬出成熟丰收的秋之饱满润泽。
秋的样子里，当然也有秋雨。只是，这样的秋雨不宜过于凄冷频繁。它应该是玲珑的，淅沥秋雨中，天气渐渐凉了，天光渐渐淡了，这样的时候，最适合沉淀自己。让经过炎热的夏天变得有些浮躁的心境沉静下来，让匆匆的思绪变得缓一些，让虚浮了的情怀回到最初出发时的样子，让我们想起那些初识时的美好。记忆如华美的篇章，字里行间，如珠如贝，荡漾起风铃般的清脆笑声。
能展示秋天的样子的，一定还有秋水。“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当寒山转变得格外郁郁苍苍，秋水日日舒缓地流向远方。秋水长天，寥廓静谧，它们有着经历了大风大浪后的沉着冷静，有着笑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的宠辱不惊，它们，就是秋天的样子。
说到秋天的样子，又怎么少得了秋天的果实呢？春华秋实，春天的播种，芳华无限；夏天的热烈，绽放灿烂。那一个个果子里，有过春风的抚摸，春雨的洗涤，夏露的润泽，夏阳又让它贮存了足够的糖分和醇香。吸收过日月精华，倾听过夏虫呢喃，更饱受了风霜雷电和岁月的洗礼，于是在这样的秋日，终于饱满成一枚果实，挂在枝头，或深埋地下，不炫不耀，以最纯朴的姿态，绽放最美丽的华彩。
最喜欢在秋天遍布落叶的林间小径散步。一地的落叶，延伸向远方，陈叶尚未腐烂，新叶又至，走上去沙沙作响，厚厚软软。抬起头，若是晴天，片片暖阳透过枝叶的罅隙撒了下来，模糊的晕染，像蚌壳又像帆，将寸寸光阴投进日影里。有微雨的时候，点滴落下，轻轻落在伞面，又滑落在小径。道路很长，时光很静，心里有着秋水长天一样的空灵和飘逸，一切，竟微微有些恍惚，今夕何夕，似水流年。
这一切，又怎么能够呢？要说秋天最美的样子，其实是你的样子。褪去了稚嫩和青涩，洗去了年轻时的张扬和轻狂，眼角眉梢虽然染上了些许岁月的痕迹，有了几缕风霜，可眼睛里是千帆过尽的平静，面颊上是看过惊涛骇浪之后的淡定沉着，举手投足间风华绝代，一言一语中一切尽在掌握。你知道，这世上，有着什么样的规则和操作，你知道，有什么样的底线该守，什么样的前路可期。你虽被岁月摧残却童心不改，热情依旧。你知道生活的真相，却依然有着赤子的热忱和情怀。你的眼中，依然有星星闪烁，知世故却不世故，洞晓人心险恶人情冷暖却依然纯真善良。你能舍弃也不忘记争取，懂分寸知进退，有博大的胸怀也兼具细腻敏锐的感知，而你，对你身上所呈现的这一切，却都只是淡然一笑，一掠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