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外面忽然传来“嘭”的一声爆响。院里有人喊:
“崩爆米花的来了”。
旋即便有开门出门的动静。这些个声响仿佛集结号,又好像是喜讯,激动着人们的神经。我也急切切地往街上跑。
离家不远的南衙街上围了不少人,拿着各自的家什,有盆子篮子大碗等,其中搁着崩爆米花的原料,多是玉蜀黍跟大米。我挤到跟前,看见一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人正在操作爆米花机。这师傅右手摇机器,左手拉风箱,风箱“忽哒忽哒”地响,火苗呼呼地冒,可比自家的灶火强多了。大人小孩都静静地盯着他看,好像在欣赏一个人的表演。不大一会儿,只见这人把爆米花机从火炉上提起来,搁到一边预备好的架子上,对准一个长长的口袋。我们知道,是时候了,赶紧侧其身子,双手捂耳朵,静待高潮。见那师傅抬起右脚,猛地一踩机器的一端,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从机器里窜出爆米花,迅速地膨胀了那个大口袋;师傅将口袋拢起,解开头上的绑绳,呼啦啦倾泻进一个空篮子里,立即滚出金黄黄热乎乎圆溜溜的爆米花,迅疾弥散开强烈的香甜香甜的味儿。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在江城武汉的小区与街头闻到香甜的桂花之味,就仿佛闻到了儿时爆米花的味道;而那一日那一刻,我做梦都不会想到遥远的未来,也想不到除了爆米花还能品尝到更多更好的东西,而有些东西是先人们从未见过吃过的;但无论是啥,昔日爆米花的美味却是任何吃食都取代不了的。
所有的眼都集中过去,好生羡慕。这一篮爆米花的主人甚是大方,她一脸高兴,抓起一把塞给旁人;立即就听有人说:
“咦,真好吃!”
我馋得口水直流,赶紧跑回家,瓦了一碗蜀黍,搁到疙瘩篮儿里也不洗,二次往街上跑。
这会儿,人更多了。我连忙排上队,期盼属于我的一声巨响。我伸出小手,点了点前面的家数,急不可耐了。
有勤快的小娃子们东摸吸摸地拾柴火,递给师傅烧火使,我知道他们也是想让那火再烧旺些,早些轮到他们。爆米花师傅不紧不慢。这时,我看清了他的脸,黑红不胖,约莫四十来岁;不知他是哪里的人,不知道天黑了他住哪里;爆米花机器风箱和那个大口袋是他赚钱的东西,不知他是咋弄来的,得费很大气力吧。他的出现,给我们制造了好吃食,制造了响动与热闹,真就像过了个小节日。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爆米花也成了。我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把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咀嚼,一下就生出满满的甜香脆爽。那原本土地里长出的硬硬的颗粒,经眼前这师傅的机器与手艺,几乎在瞬间变身如此美妙好吃之物,洋溢着幸福之感,绵延在我贫寒寂寞的童年。
2020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