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一过,麦子一天比一天黄,日头一天比一天毒,终于,割麦子的时节到了。热。
空气中都是热浪,田地里一片金黄,只有路边的草和地头的树是绿的。只有树下有阴凉。
路上的行人戴着草帽,三轮车、拖拉机“突突突”地跑着。布谷鸟叫着“快快收割”“快快收割”,催促人们忙碌起来。麦收了,放麦假了,割麦打麦的日子来了。
这是二十多年前豫西南老家收麦时常见的场景。记忆中,那时的老家,麦天很长,收麦很慢;那时的我们,麦假很短,作业很多。每天都是大太阳,空气中是麦秸和新麦的味道,身上会有麦芒的刺挠,收割好的麦田留下了满地的麦茬。麦秸垛在地里一个个地堆了起来。我们在汽水、冰棍和作业中度过,而大人们则忙着一年中最重要的收获。
收麦是从麦场里开始的。先要在地头整出一块儿平地,这就是打场。场不能小。割好的麦子、打麦机、柴油机、麦秸垛都得放在场里。
家人一人一把镰刀,弯腰,下镰刀,割下一把麦子,攥在手里,放在脚边。头顶的太阳毒辣辣的,脊梁晒得慌,腰酸酸的,来不及擦掉的汗珠子掉在地上。镰刀割过去的地方,留下的是一片片麦茬。麦田就像是被剃头了一样。
割完麦子,就该把它们堆放在场里了。架子车拉到地里,人们拿着长长的杈,杈起地里一把把的麦子,整齐地堆放在架子车上。装满一车就拉到场里。地里的麦子拉完了,场里的麦子就成山了。麦地成了麦茬地。
场里的麦子像一个小山,打麦机该响了。 柴油机一响,打麦机就跟着响了起来。一把把麦子送进打麦机“嘴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带皮的麦粒从打麦机“肚子”里出来,打碎的麦秸秆从另一个口“吐”了出来。
脱粒时,机器声很大,日头很毒。人们戴着帽子,一人往打麦机里送麦子,一人用杈整理打碎的麦秸秆。还得有人把麦粒从打麦机敞开的“肚子”里扒拉到地上。空气中没有风,只有打麦机吐出打碎的麦秸秆带出的风。空气中没有别的声音,只有麦秸秆碎掉脱粒的声音和机器声。空气中没有凉快的东西。凉快的东西在地头的阴凉下、草丛下,那里有凉白开、茶水、冰镇过的啤酒和饮料。这些得等到机器停了、打完麦子,才能喝哩。
最后,麦粒堆成了一个小土堆。原来的麦子山没有了,打碎的麦秸秆成了一个小山,成了麦秸垛。
接下来,有风最好了,因为要扬麦――木锨把带皮和壳的麦粒高高扬起,麦粒掉下来,壳和皮被风吹到另一边。有风凉快,壳和皮去得也快。麦粒一点点变得干净起来。
该灌麦子了,一人撑着尼龙袋的口,一人拿着簸萁。一袋灌好了,还有下一袋,还有下一袋……“快灌完了。”我说。“爬(滚)过去。”爸严厉地说,“不能这样说。你这样一说,能灌两袋的麦子只能灌一袋了。”爸这么迷信,那时我想。
在地里打麦不是一两天就能打完的。劳动力少,活儿就慢。地多,忙碌的天数也多。地散,麦天就会长――还得去别的地块儿把麦子拉到场里呢。
场里的麦子没有打完,就需要看场,夜里得睡在场里。这听起来很让人羡慕,像是露营和冒险,还有星星月亮做伴,可蚊虫的叮咬让人痛苦,尤其是没有风的时候。
有时,要送饭到地里。家里做好了饭,烧好了一大壶茶,就得往麦场里送过去。在地里吃饭真的是比家里香啊。冰镇的酸枣汁、口乐、啤酒,变蛋,这是夏天独有的诱人味道,也是麦收的味道。
灌好麦子,拉回家,麦收差不多就算结束了。细致的人会在麦茬地里再捡捡麦穗,把麦秸垛打理得更齐整些。
收麦时,总是这样忙碌,田地里也总是这样的景象。一望无际的田地,都是麦收的人。有的在割麦,有的在拉麦,有的在打麦,有的在扬麦,有的在灌麦。架子车和三轮车在路上跑着。路边有时会有掉落的麦穗,总被小孩子们捡起来,放进尼龙袋里。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总有骑自行车的人在吆喝。他们的自行车后座有个大木箱,里面放着冰棍、雪糕――我们眼中夏天最好吃的东西。听到吆喝、看见带大木箱的自行车,我们就眼馋――太热了,买点冰糕吧。
麦收结束后,麦天就结束了。可我们的作业总是要在麦假结束的头一天晚上才拼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