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学校尝试对小学生实行“四集体”管理,即集体学习,集体劳动,集体吃,集体住。前两个“集体”是没问题的,后两个“集体”动机和愿望是美好的,实行起来,显然脱离了农村实际,也不符合学校人力财力和管理能力情况。所以,勉勉强强支撑了一年,便中止了。
这一年,学校领导是紧紧张张的一年;李老师您,则是最劳心费神的一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们倒无忧无虑,是充满新奇和快乐的一年。
您要给我们上语文和音乐课,要组织班务活动,还要继续走访学生家庭,更要关心学生的学习、生活和健康。白天,您依然聚精会神地给我们授课。夜晚,您备完课,拟妥教案,还要去察看宿舍。
我们男孩子,爱动爱热闹。晚自习后回到宿舍,又说又笑,闹个没完没了。到了九点半钟,您会准时来到宿舍,看着我们一个个钻进被窝,然后帮我们把灯熄灭。那时镇子里还没通电,用的可是煤油灯啊!
到了夜深人静,您拿着手电筒,还要再来我们宿舍一次。帮睡觉不老实的同学盖被子,轻轻唤醒有尿床毛病的同学及时起来小解。无论风雨交加,还是大雪纷飞,您每晚准时来我们宿舍两次,是雷打不动的。
多年后,当我们小学同学聚会,忆起往事,念叨起您时,有同学说当时的您如同慈爱的母亲。心情可以理解,比喻似乎不妥。因为那时您还是一位刚走出师范学校大门不久,尚未出阁的大姑娘呢!
您那飘逸的秀发,弯弯的黑黑的眉毛,大大的,温柔美丽的眼睛,红润的满月一样的脸庞,匆匆走路时快捷袅娜的身影,银铃一样的笑声,悠扬动听的歌声,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我读初中进了县城,读高中去了安阳市,接着开始了漫长的军旅生涯,再也没机会见到您。所以,在我记忆里,您永远是一位年轻漂亮,满腔热忱,朝气蓬勃,可亲可敬可爱的乡村女教师!
我小学的最后一个班主任,是您,陈澄清老师。您教我们语文,是您亲手把我们送进初中的。您个子高高的,匀称而健美,是学校篮球队的骨干。您是山东人,师范毕业后分配到八公桥镇附近的一个小型村庄任教。后来,成立八公桥镇完小,才调到镇里来的。还不到而立之年,您对乡村小学教育,已经积淀了相当深厚的实践经验。这大概也是学校领导让您担任毕业班班主任的原因之一吧!
篮球场上,您斗志昂扬,龙腾虎跃。日常生活中,您文静沉稳,不苟言笑。有的老师说,班主任应有一张婆婆嘴。可您不是,您对学生观察得很细,但嘴却不碎。您基本上不太当众大声训斥学生,对有过错的同学,您喜欢用温和睿智的目光去询问和触摸他的心灵。直到他认识到错误,有了改悔之意。您方亲切一笑,说,马上就是初中生了,可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幼稚不懂事了。
您酷爱文学,尤喜小说与诗歌。课余时间,您和我们聊天,聊得最多的是古今中外文学名著和文学大师。在诗人中,您最推崇的是李白。谈起李白的诗,您就津津乐道。说起李白的故事,素常不苟言笑的您,也会谈笑风生。对古典小说,您对《西游记》情有独钟。您向我们聊写作,也聊人生。教育我们向唐僧师徒学习,走正路,修正果。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选准了奋斗目标,就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百折不挠,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要像孙悟空那样,一身正气,浑身是胆。既练就一身过硬本领,又善于动脑筋,充满聪明和智慧。您还用保尔·柯察金的名言告诫我们,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碌碌无为而羞愧”。今天,当我以古稀之年,回首您的谆谆教诲时,更感悟到“古之学者必有师”的深切涵义。
六年小学结束了,那一支支温馨明亮的烛光,深深地融入我的生命,伴随着我的人生,净化滋润着我的灵魂。老师是蜡烛,燃烧着自己,照亮着他人,也照亮着社会。社会的主体是人,讲文明,素质高的人多了,社会才会光明。从这个意义上讲,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是社会灵魂的工程师。因为所谓社会的灵魂,其实就是构成这个社会人群的总体灵魂。文明美好的灵魂,构成文明美好的社会;野蛮丑陋的灵魂,构成野蛮丑陋的社会;没有灵魂的群体,便构成行尸走肉的社会。小学教师,在众多的灵魂工程师中,担负着启蒙打基础的神圣使命。万丈高楼平地起啊,基础如何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