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父亲来接她,大老远地喊:" 你站在那,一动不动啊 ",然后朝她走来。
她一下子被击中,腿像被灌了铅,她理解父亲不是不善言辞,而是有另一套表达爱意的方式。
黄灯说,这位学生毕业没多久,就生病去世了。
学生的作文,黄灯都收藏起来了。
有时学生都不记得写什么了,老师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还喜欢让学生手写作文,手写带有学生的气息。
看到字就能想象学生的样子,仿佛学生就在眼前。
>>>>" 学生觉得,读大学的性价比低了 "
2020 年,黄灯辞去二本院校院长的职务,去到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当一名普通的老师。
她在深职院开了一个写作工坊,学生没有学分,老师没有酬劳,但很多学生都喜欢来听课。
课上,一位学生的作文让黄灯震动。
她写:该分的水都分完了," 源头活水 " 们老师们一直都很放心,到时我们这群 " 工业废水 " 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一个十七八岁、十八九岁的女孩说自己是 " 工业废水 ",黄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表达,觉得触目惊心。
她在课上痛心地说:" 都是孩子,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工业废水’呢?"
交谈时,许知远问黄灯,20 多年前她上大学的时候有类似 " 工业废水 " 这样的沉重感吗?
没有,我觉得没有,真的没有,黄灯否认了三次,她说她也是农村出来的,但对自己的期待,绝对不会用 " 工业废水 " 来形容。
现在大学生的精神面貌,发生了深刻的改变。
黄灯在大学教书有个直观的感受," 我的男学生都不追女孩子的 "。
因为他们觉得没资格,追女生又花时间又花钱,还不见得能结婚,结果是不能保证的。
90 年代的大学生也没钱,但在追求异性时那种自信、张扬以及生命活力,像个年轻人的样子。
当时有那种闲散和放松的心态,因为不用担心找工作(当年大学生还包分配),
不用担心生活费(每个月国家有生活补贴),也不用费尽心机的争排名和奖学金(这些不会影响学生的前途)。
更不用为了毕业简历的光鲜去修第二学历、考无数的证件,当然,更不知 " 买房 " 为何物(当初都是单位福利分房)。
但这一代。
他们早已没有属于大学时代的青春和莽撞,他们连捉弄一下老师的兴趣和心思都消失殆尽。
进到大学校园的第一天,还来不及排解中学时代内心的淤积,就被告知就业的压力、买房的压力、竞争的压力。
课堂上沉默不语的黄庆伟,在《我悲哀地看着这个时代》中,悲观地写下:
" 乌云已经酝酿着危机,雷鸣电闪而人们视而不见,暴雨将至,没人能幸免于难 "。
黄灯观察她的 06 级学生和 15 级学生毕业后的处境。
她的 06 级学生,80 后一代。
在房价平稳、经济上行的阶段,通过各种努力和尝试,大都能拥有一份踏实的工作,在工作的庇佑下成家立业,并有三分之一留在了广州、深圳。
而她的 15 级学生,没有一个外来的孩子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工资,买得起一个安居之所,能在广深立足。
对黄灯来说,这样的蜕变,只有短短 9 年的时间。
她的学生在择业竞争中,也有着触目可见的天花板。
在 "211""985"" 名校硕博 " 等严苛的条件下,学生也只能接受可能一生普通的命运。
在书里,黄灯写到一位叫晚秋的潮汕女孩。
她是一位看清现实,非常聪明的女孩,她每一步选择都符合实际、实用、利益最大化。
黄灯为她早早衣食无忧的生活感到庆幸,但没办法否认内心深处的失落。
晚秋不过是早早认清现实,及时调整姿态,以一种彻底的工具化方式,找到对付的途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