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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蒙德劝伊芙琳更善良一些
终究,《妈的多重宇宙》没有给伊芙琳其他选择,她还是回到现宇宙,继续成为一个妈妈、一个妻子。踏遍千山万水、走过多重宇宙,还是想成为你的母亲,这不就是我们常见的对于母爱的书写吗?
甚至,如果说原来的伊芙琳既不“贤”——老是瞧不起窝囊的丈夫,不“良”——不懂得如何表达对女儿的爱、对女儿有控制欲,并且也不“模范”——跟白人(譬如女儿的女友、白人税务员)关系紧张;那么在多重宇宙里走一遭,她自我改良、大彻大悟,最终成为了“贤妻良母”/“模范族裔”。她理解丈夫对她的爱,放下对女儿的执念,用爱感化周边的白人、消除他们的敌意。
这么一看,《妈的多重宇宙》表面上是以爱解决难题,实际上是对一个妈妈、一个妻子、一个亚裔提出更高的要求——成为和蔼可亲、无私奉献的“贤妻良母”,成为善解人意、谦逊温和的“模范族裔”,你就能获得幸福。
很多观众会因为伊芙琳最后的放手、同乔伊一起“毁灭”而痛哭流涕——伊芙琳的确让我们想起我们伟大的母亲。可我们也该知道:对每个母亲来说,“伟大”这个词本身也是一种束缚与捆绑。伊芙琳那么努力了,结果电影还要来告诉她——是她做得不够好、是她不够善良(丈夫提醒她be kind)、是她过于强势霸道了。我们会否对母亲太“苛求”了?我们为伟大的母亲感动,多少也夹杂自私的自我感动——吃苦的是母亲,受益的是我们,我们只要流流眼泪歌颂一下,就相互扯平,心安又理得。
如果我们与母亲的关系走向另一个极端——决裂,如果母亲不像顿悟后的伊芙琳那么伟大,那么为伊芙琳感动之余,带给我们的还有对母亲的进一步怨憎——你为什么没有像伊芙琳那样“救”我?父母皆祸害,我们成为Jobu就是对她的有力“报复”,是她“咎由自取”。在自怜自艾中,我们忽略每个有创伤的母亲可能都是父权制的受害者,我们无视房间里的大象,只忙着与母亲进行弱者之间的互相伤害。
作为大众文化文本,《妈的多重宇宙》显然是成功的,但如果观众对这个亚裔故事期待更多,那还是别期待了。它并未在根本上拓宽对于母亲的书写范式,没有拓宽美国主流文化中的亚裔母女书写范式;它当然也无力承担如今美国社会对亚裔结构性歧视的沉重现实,“爱与沟通”的答案甚至有点将社会问题转变为个人问题的苗头——亚裔到底得活得多“模范”,才能通过爱与沟通消弭针对亚裔的歧视或仇恨?电影中那个咄咄逼人的白人税务员,就是在韦蒙德与伊芙琳的爱与沟通下,变得“和蔼可亲”。
《妈的多重宇宙》实则是“妈”的多重悖论。传统与现代,个人与家庭,东方与西方,它有些游移不定、莫衷一是,最后还是走上传统又保守的那一条路——虽然这一切并不影响电影视听层面的“好看”。(完)(文章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曾于里
责任编辑:杨不爽